晚上七点，太阳依然猛烈。望着窗外，阳光照射着马路对面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白茫茫的，耀眼。汗水从脑门上一直淌到下巴，感觉这是墨尔本最热的一个夏天。

“不会有太多客人了，今晚早点收工。”徐老板一边拍打着围着他乱转的苍蝇，一边无可奈何地对我们说。因为大多数人都呆在家里过圣诞，所以餐馆这两天生意泠泠清清，而徐老板的脸色也总是阴霾着。很显然，圣诞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洗过手，换下侍应生制服，我拿着背包正准备回家，却被徐老板给叫住了。

“David，”他指着厨房的后门对我说：“后院的垃圾堆了好多都开始发臭了，你去清理一下吧。”我弄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中国学生在餐馆里打工，他却总是挑我去做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大概是我对这些事情从来没抱怨过，显得很好使唤。此时我并不想去计较这些，因为能找到一个打工的机会并不容易。放下背包，我拖着扫把和垃圾桶，穿过厨房来到后院。

院子里的死鱼烂肉和剩菜饭渣流淌满地，统统在太阳下暴晒着，泛滥成一片腥臭，直冲进我的鼻腔。我尽量忍着呼吸，开始了打扫。

在炽热和腐败的气味中，时间推移得异常缓慢，垃圾似乎总也扫不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总算被我清理出了个摸样。我擦了擦脸上的汗，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其他的侍应生都走了，四周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流水的声音，大概是李婕在洗碗碟。李婕也是个中国学生，上周刚来餐馆打工，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因为她以前没有当过侍应生，所以徐老板安排她在厨房做帮手，负责洗碗和切菜。有那么多的碗碟要洗，我猜她每天都要干到很晚。

我正打算将垃圾拖走，突然听见厨房里传来徐老板的声音：“李婕，今天下班早，我有时间，让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我一愣，在餐馆干了那么久，也没听说过徐老板开车送谁回家，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家住得不远，坐电车很快就到，不用送的，谢谢您。”我听见李婕说。

“别这样嘛，下了班就别再当我是老板，我们可以做做朋友的嘛。”徐老板的腔调里多了几分怪异。

“做朋友？”听得出李婕显然是被弄懵了。

“对啊，我们可以做做朋友啊，就是那种可以亲亲、抱抱的朋友啊。”徐老板的语气里满是暧昧。

我吓了一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徐老板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而且还有老婆孩子，他居然会向一个年轻女孩提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相信我此刻的震惊程度绝对不压于李婕。

“您……您真会开玩笑。”李婕的声音慌乱又不知所措。

“别紧张，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从你见工的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才会雇请你。”徐老板将话说得很轻很柔。

“这……这是……不对的，你……你太太……。”李婕的声音在发颤。

“真的别紧张，其他人都下班了，这里只剩我们俩，我太太不会知道的。” 徐老板越说越不正经。

“不……不……不，我有男朋友的。”李婕提高了声量。

“男朋友？哦，就是那个昨天来接你的中国男孩？别那么幼稚了，他能给你什么？他有钱养你？他能让你留在澳洲？”徐老板的话里充满了不屑与鄙视。

干咳了几声，他舒缓了一下语气：“我可以给你工作，给你钱花，将来还可以让你拿到澳洲永久居留权。总之你放心，我保证会好好照……。”

“不！我不要！”李婕很坚决地打断了他。

“别这样嘛，起码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嘛。”徐老板说，接着便从厨房传来一阵纠结撕扯的声音。然后我听见李婕很大声地叫起来：“不！放开我！”毫无疑问，徐老板肯定是在对李婕动手动脚。

我再也听不下去，提着扫把撞开了厨房的门。厨房里，徐老板正搂着李婕的腰，而李婕则在挣扎摆脱。见到我，徐老板立即像是被电击中，腾地一下从李婕身边蹦开，退出几米之外。然后，三个人都呆在原地，哑口无言。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感觉好象过了几个世纪，徐老板终于开口说：“David你……你打扫完后院的垃圾了？”他显然忘记了我还在后院清理垃圾。

“是的。”我将举着的扫把放下，本来心想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廉耻的人，但却最终也没那么做。

“我们可以下班了吗？”我重重地说：“我是说我和李婕。”

“哦……是是……是该下班了。” 徐老板的尴尬与窘迫，密密麻麻地涂了满脸。他没敢正视我们，转过身走到厨房外面去了。

“幸亏你在。”李婕对我说，尽管她努力镇定着自己，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她在发抖。

“没事了，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洗了手，帮她收拾好了厨房。

当我们快走出餐馆的时候，徐老板叫住我们，递给我们每人一个信封，说：“这是到今天为止你们的工资。最近的生意不忙，你们近期内就不用来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们。”他阴沉着脸，突显着他的丑陋。

我很清楚，这就意味着我们彻底失去了这份工作。我冲着李婕苦笑，她也苦笑。

我们默默地走在墨尔本市中心宽敞的大道上，街上的行人不多，冷冷清清的。漂亮的观光马车从身边跑过，车上的人在吃着火红的樱桃。

“去买些樱桃吧，”我冲李婕晃着手上的最后一笔工资：“毕竟是圣诞节。”我期许这种活跃的果子，能带给我们一丝快乐。

当我们坐在广场上，吃着清甜的樱桃，我开始努力地想要触摸这个离我们那么近的节日，却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它不属于我们，它其实离我们很遥远。

我抬头望着圣诞的天空，上面有盛夏的光芒，还有夜晚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