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有些昏黄了，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到5度，枯黄的叶子，随着寒风，摇摇晃晃的下坠着，如享受着生命终结的残美。
街道的人都瑟缩着，天空灰蒙蒙的，广州，还是依旧车水马龙。
孟寒正在水果摊挑选着新到的一批苹果。光洁肥美的大苹果，远从北方，颠簸到南方的这座城市，还是那么鲜活。
“老板，苹果怎么卖？”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也开始想选购苹果了。
孟寒一颤，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调，好像从天空外传来，他抬头，是他，是他，商海。泪在刹那，涌出了孟寒的眼睛。
“孟寒，是你？”商海也看见了他，惊讶的叫了出来，声音杂夹激动，惊喜和不信任。
孟寒含泪的笑了：“是我，商海，你怎么……你怎么也在广州？我很意外，你不是去北京了吗？”
商海笑笑，有些凄凉，有些欲言又止。孟寒也不等商海回答，将苹果称了后，就拿着苹果走。“商海，我们边走边说吧。”

落叶飘落在脚边，有些细雨，打在身上，寒嗖嗖的。
往事，一幕一幕，像老电影的旧片断，不断涌现在孟寒的脑子里。那是在苏州了，2003年的冬天。那天，也像今天这般，寒冬袭人，他下班了，拎着刚刚买的菜，急忙的往家里赶，他的商海今天从北京出差回来，他要给他做顿好吃的。
商海在家里，行装未卸，身边是一口大箱子，写着归去，写着不留恋。
孟寒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同，他爱的商海，在出差学习三个月后，终于都可以回家了。晚上，他可以依偎在他的怀里，听听商海那些幽默的词语了。没他的那些夜晚，对孟寒都是煎熬，每天晚上对着电视，都是他人的悲欢离合。
他对商海笑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来了，只是笑笑，笑笑……商海抱抱他，轻轻的拍了拍孟寒的肩膀。
有股泪水，渗了出来，湿了孟寒肩上的衣服。
孟寒笑了，摸了摸商海瘦削的脸：“想我了吧，我可想死你了，你坐着就行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去，你最喜欢的松鱼和狮子头。”他一转身，就往厨房钻。
商海拉住他：“寒，我不吃了。你等等，我有话说。”
“你怎么了？”孟寒紧张了。“你哪儿不舒服？我看看。”
商海沉重的说：“寒，我们分手吧。”
孟寒笑了：“小商同志，这样的玩笑不许开啊，我们要长长久久，一辈子不分离的。”
商海看着他，咬着下唇：“真的，我们分手吧。”
孟寒一震，他木然的笑了，语无伦次的说着：“烧什么菜好？你这次又得去几天？衣服够不够啊？我……”
商海拉住他，定定的看着孟寒的眼睛：“寒，我决定分手了。”

“为什么？”孟寒叫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叫。“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烧了？”
商海无奈的笑着，没有说话。
孟寒手里的菜掉到了地上，几个鸡蛋破了，蛋黄蛋清都流了一地。孟寒死死的看着商海：“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北京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孩。”商海的语气有些干涩，他不敢接触孟寒的眼睛。“我爱上了那个男孩，他叫陈曦跃，是北大的一个学生，我想，我无法离开他了。寒，对不起。我已经跟苏州的总部申请调动去北京的分公司了。”
“陈曦跃……陈曦跃……”孟寒的语气苦涩难言。“他……比我年轻？比我帅？比我好？比我更让你开心？是吗？”
商海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寒狂笑：“我算什么？我们三年的感情算什么？你说啊？一句话，什么都断了？什么都完了？是吗？商海，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道德？”
商海苦笑：“寒，爱情不讲良知道德，只讲感觉，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好聚好散好吗？不要这样。”
孟寒死死的看着他，商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陌生？
“好聚好散……”孟寒喃喃的念叨着，商海的脸色，一片惨白。孟寒突然回头，一耳光狠狠的扇在商海的脸上，五道指痕，清晰的显现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商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孟寒。
孟寒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商海的表情。
商海拎起箱子，说：“我是晚上八点的火车，我要走了，这次回来，只是和你告别。”
孟寒没有说话。唇角浮现一丝微笑，讽刺的微笑。多么可笑的日子，他既然已经无情了，何必再来场告别的戏，演给谁看。
商海终于走出了大门。
孟寒没有拦阻，也不再说话，他明白，心飞了，就不能回来了。他只是挂着那丝微笑。静静的看着他离开。待得商海走远了，他才抱住枕头，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泪水，冲刷着一切曾经的美丽和梦想，变得苍白。

一晃，三年过去了。
广州的天气，还是和苏州有许多不同，但，孟寒已经熟悉了这座城市，当年的离开，是怕睹物思人，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这里的岁月，这个城市的牛杂和及第粥。
孟寒和商海在小北路上慢慢的走着，他问商海：“你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又来了广州？你的那位……陈曦跃呢？”他说到陈曦跃名字时有些苦涩。
商海苦笑：“他走了，离开了中国，和一个硕士生一起去了英国。走了，就不回来了。”
“那你？怎么想到来广州的？出差？”孟寒看着这张曾经爱得死来活去的脸庞的时候，心里有些释然。原来，他已经不是他那是爱得那么深沉的商海了。
商海笑笑：“北京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了，所以我来广州重新开始，在天河北上班，一家IT公司，待遇还行。”
孟寒说：“那就好，广州也是个不错的地。好好干，不比北京苏州差。”
商海看着他：“你还像几年前一样，没有改变，只是我，已经老了，老了。”他的语气沧桑凄凉。“其实我来广州之前，去苏州找过你，但找不到，他们说你来了广州，所以我便过来了。寒……”他又有些欲言又止。
孟寒一颤，没有说话，只等他开口。
商海有些自嘲的说：“我倒是孤家寡人了，不知道你……”
孟寒的唇角又涌起了那丝微笑，如三年前一般，带着讽刺。讽刺的微笑。寒风掠起他的头发，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等商海说话。
商海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期期艾艾的说：“三年前，我伤害了你。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可以重新……”孟寒突然大笑了，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激动。商海看着他，怔怔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瘦高的男人从远处走来，对着孟寒招手。
孟寒笑着对商海说：“你看，那个是我的BF，我来了广州三年，他陪了我三年了，他说，我们要一辈子，一辈子的。”
商海呆了呆，喃喃的自言自语：“你有BF了啊？”
那个男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温暖的笑着，孟寒说：“商海，给你介绍一下，我好朋友伍秋风。秋风，这是我原来苏州的同事商海，来广州工作的。”
那个叫伍秋风的男人握住商海的手，热切的说：“是孟寒老乡啊？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他乡遇故知，只是好事。”
孟寒没有说话，站在伍秋风的身边，看着商海。

商海摇摇头，勉强的笑了。“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公司跟进个会议呢。我们下次吧，下次吧……”他有些手足无措。孟寒点点头，轻轻的说：“保重，祝你幸福。”
商海点头，眼睛早已经湿润，他忙招手上了一辆的士，回头对他俩歉意的笑笑。
车子绝尘而去，孟寒还痴痴的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伍秋风脱下大衣，披在孟寒身上，一阵温暖流遍孟寒的身体。伍秋风有些责怪了：“今天出门的时候叫你穿多几件你就是不听，看你冷的。”
孟寒将手插进伍秋风的胳膊肘里，没有说话，缓缓的步行，往他们的窝走去。他一个回头，眼角不经意掉下一颗泪珠，转瞬被灰尘淹没。

街上时装店的喇叭大声的喧嚣，唱着一首谭咏麟的歌。歌声飞舞，将暮色紧紧环抱。
“口中讲不出的一声告别，在眼里告诉你叫我更珍惜。追忆中的种种关于你的，收起跟抛开也无非劳废气力。漆黑天空好比一声叹息，只可惜必须上路创建我价值，不想解释我要担当的压力，祝福你,祝福你,讲不出告别，感激加感激于你温馨的岁月，即使得一刻永恒哪里会磨灭。可惜一生不知风花雪月，不可以安息于你芬芳的软翼……”

出租车上，商海痴痴的看着广州的夜色，霓虹在闪，流光异彩，一起阿，已是昨日梦。
他抱住头，终于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