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男子汉

作者：淳亮

曾有这么一个古代的传说，那时天地未开，世界混沌一团，一位天神横剑一挥，刹那间裁开混沌，他把剑撂在海里，腾出手来擘开天地，于是天往上升而地往下沉。可是，当他从海里捞起自己的宝剑时，锵然一声，剑片片碎裂，落在海里，变成列岛，据说就是日本诸岛。

　　这个传说，比起盘古女娲的故事，感觉自是不同，用时下流行语来评价，必定很“酷”，令人感到剑气森森，寒意逼人。难怪西人说日本是男人创造的，是男人设计的。

　　去了趟日本，却又有另一种发现。

　　10月的日本，小秋风是凉飕飕的。在宝冢歌舞剧院里，是座无虚席的观众，掌声伴随着演员的谢幕，一次又一次。剧院门外却挤满了散场后不愿离去的观众，烟雨纷纷，喘息细细，她们挤着盼着，虔诚在等待着自己的偶像出来，一群又一群，尽是衣着光鲜的女人。

　　她们在等的是俊男？是高仓健那样“酷”的伟丈夫？是施瓦辛格那样的健硕儿？不是。她们在等的是靓女？如巩俐，如山口百惠？也不是。

　　欢呼声响起，人群涌上去，那是卸妆后的“男”主角———男人作派的女人，不像传统男人的“男人”。

　　宝冢歌舞团出名就出在这些“男人”身上。

　　宝冢市出名就出在这个“女扮男装”的宝冢歌舞团身上。

　　谁也没想到当年仅仅是为了吸引旅游者到宝冢市来洗温泉而提供的歌舞表演竟成了一项收益巨大的文化产业，竟成了城市经济的支柱，宝冢歌舞团走出本城走出日本走向世界，平均每年演出可达1000场，也许已是世界上演出场次最多的艺术团体，让这个小城因其歌舞团而扬名天下。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现在是“巾帼”设计她们心目中的“须眉”了。让日本女人设计她们心中的丈夫，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们去日本之前，宝冢歌舞团刚刚结束了访问广州的演出，上半场是根据《梁祝》故事改编的《蝶恋》，下半场则是颇像百老汇歌舞的《南十字星》。演出强调舞台效果，务求达到最佳的视觉效果，用于烘托舞台效果的豪华设备与服装化妆耗资过亿日元。演出时热闹，也成功，美到极致，以致有的观众说“漂亮到不像真的”。而在宝冢歌舞团本身的剧院看《南十字星》，其灯光舞美更好，更能代表日本民族的审美情感。

　　我们访问了宝冢歌舞团，也访问了宝冢音乐学校———为宝冢歌舞团培养明星，实现日本女人设计“理想丈夫”的地方。

　　剧团的团训是“纯情、公正、华美”，而明文规定无论编演何种剧本，所有演员都是女性。按此规定，尤其难得的就是男角，而受日本女观众力捧的正是这些“男人”。剧团出国演出，女观众们便组成“拥趸团”追到国外，这次在广州也不例外。

　　在一个男权极盛的社会，宝冢歌舞团也许算得上可以通过“以假乱真的女性传统”用艺术来影响“大男子主义”对社会的设计的一个团体罢。这恰恰是她赢得市场的成功之钥。

　　美国一位人类学家曾对日本的民族特性有如此的描写：“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也许宝冢歌舞团对男角的设计体现了这些特性，想必更考虑了日本女人的感受，代表了日本女人对理想男子的要求：传统的标准男子坚强得近乎冷酷，如冰，那就融化一些；军刀一样的线条，那就变得柔和一些；更美，更有礼，更温存。

　　这样的男人不好找，即使在宝冢歌舞团，这样的“男人”也难求，于是便在女孩儿中千里挑一，花数年之力，培养理想的“男人”。这任务就落在宝冢音乐学校身上。该校从普通学校的初中二年级和高中二年级学生中选人，一时应者如云，当其全盛时期，竟是2000名报考者中才选一个学员，即使现在，也要从200多人中选一个。在学习中历经淘汰，优胜者可以成为宝冢歌舞团的演员，最为优秀的，才能爬到千万个女孩子垒起的金字塔尖上，才有望成为男主角，在舞台上演绎男人的风云际会、情海波澜；在舞台下接受女人们尤其是中年贵妇们的欢呼、倾慕与崇拜。

　　纵是男人作派，依旧女性阴柔。这就是“宝冢式男子”。生活中找不到的，到舞台上找，改变不了旧式男人，便设计新型男人，没有男性实践这种设计，就让自己化成理想样板，行戏文中事，作舞台上人。

　　这是舞台的人生，多少代价；若是人生的舞台，又待如何？

　　走出宝冢，潇潇细雨，细雨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