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老汉死了.
  他走的那么平常,以致好多老友都不知道.
  他走的那么那么惊天动地,街坊邻居议论纷纷:
  "现在要儿女有什么用?老汉死的时候没一个在跟前."
  "唉!人走什么路一定要想清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帻帻,多好的一个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阿龙老汉静静的躺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上,浑身浮肿,身上有皮损的地方往外渗着体液.不足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老汉的眼睛失神的睁着,茫然的望着这个他生活了71年的世界,仿佛在说:唉!搞不懂啊,搞不懂.我还是搞不懂!
  刘老汉是阿龙的牌友,年纪相仿,哭的泪人似的:"老哥哥,你昨天还要我去找你的贵仔,想见他最后一面,还让我发誓:保证今天一定要去找到你的大仔,你怎么也不等等,你想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你好可怜啊!呜呜...."
  严婶在阿龙行动不方便的这半年里,一直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早上听见你大声的叫什么人的名字,我细听不是叫我,我就懒了一下,没起来看你,要是我过来,你也不会闭不上眼啊.你昨晚还说想喝菜干粥,怎么这么快哦..你..你....天那!好人没好报啊..."
  社区的李主任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天这么热,要赶紧料理后事.不能再拖了.可是阿龙的三个儿子接到通知,都异乎寻常的平静:
  "哦!今早死了?我马上就来啊,谁让他是我老豆呢,要看他做的那些事,让我们几弟兄背黑锅,我真想把他扔了算了."大儿子说.
  "我这一辈子让这个老家伙害死了,找对象都找不到,谁和同性恋的儿子谈恋爱啊?嘿!嘿!不是说有医院要尸体做实验吗?你们是一级政府,给联系一下?让他再为医疗事业做点贡献.我儿子要高考了,没时间搞这种封建迷信."嘣!二儿子挂了电话.
  "是吗?通知老大,老二了吗?我不可能做这个主啊,我最小啊,他们怎么办我没意见.让他们跟我说!"老三的回答更干脆.
  "严婶!"正没办法可想的李主任,听见严婶的话忙问"他在叫谁?"
  "......"
  "哎呀!你就别磨时间了,快说他在叫谁啊,现在都下午3点了,事情要赶快处理啊.你看这人还能放吗?"李主任气急败坏的说.
  "他在叫阿翔!"严婶小声嘟哝着.
  在场的人听了这个名字,都像是吃了哑药,半晌没人说话,李主任也不吭声了,只是大把大把的抹着脸上的汗.
  阿翔是阿龙的同志爱人,阿龙老伴在世时他就经常和阿龙来往,和阿龙老伴的关系也蛮好.不料一次阿龙的大儿子看到了他们亲热,告诉了妈妈,从此阿龙和老伴就经常打闹,阿龙把三个儿子的媳妇娶进门后,老伴得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阿龙把住房让给小儿子住,自己和阿翔租了一间小屋一起生活了五年.
  后来,三个儿子就经常借故来吵闹,搅的他和阿翔不的安宁,最后竟发展到大打出手,阿翔几次被送到医院接骨.
  十年前,阿翔搬走了.
  阿龙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想些什么?
  他也许在想自己的生命,已经在三个儿子身上延续,他该享受最后一次天伦;让他们送自己一程?
  他也许已经原谅了这十年来,儿子对自己的不闻不问?
  他也许已经看惯了世态炎凉,更加珍惜自己和阿翔的那一段美好的感情?
  他也许指责老天的不公,为什么让自己成为同性恋?
  他也许经历了一生的磨难后,在考虑来世还要不要再做一次同志?
  也许.也许.也许,也许他只是想在天堂等着儿子们再叫他一声:"爸爸!"
  4点了,天气更加闷热.
  阿龙的儿子们还是一个也不来.
  而且,电话也不约而同的关机了.
  "阿翔在哪里住?"李主任终于下了决心"同性恋,是人家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又没有伤害谁,亲人去世来送一程,有什么不对?我看阿翔才是龙大伯的亲人啊!"
  阿翔来了,他也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用开水和酒精一遍一遍的檫洗着老友的身体.
  拿出自己带来的"金利来"西服,仔细的帮老友打好领带,扣好扣子.
  当他拿出雪白的袜子,他抹了一把泛出的泪花:"老哥!"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醒了熟睡的老友"上星期你来我家时说,因为怕洗的麻烦,十年都没穿过白袜子了.我知道那是假话,你是一个多么爱整洁的人啊!你退休的早,一月才600块,租房以后就只够吃饭了,你仔细的节省每一分钱,为的是让你的儿子们有理由来看你,可是,那些畜生到你死,也不肯来瞧你一眼.你还是那么执着,节省!节省!冬天都是拖鞋啊."
  屋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眼软的靓女更是哭成了泪人.
  "老哥!"阿翔没哭"我给你买了全套的名牌!咱也要体体面面上天堂!"
  李主任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龙单位来人了.
  他们传达了领导的意思:阿龙在单位一直是技术骨干,几十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希望能得体的安葬老人家,经济上如果有什么问题,单位会给适当的补帖.
  单位领导听说了阿龙儿子的态度后,决定丧事由单位主办.
  在场的人一阵哗然.
  "这个单位不错啊!"
  "好人终归有好报啊!"
  "是啊!龙伯可是个好人啊,几十年了,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啊!"
  "唉!他的那些儿子真不是东西,天大的仇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啊!龙伯养你们那么大,还给娶了媳妇,真的狠心,畜生都不如,连自己亲爹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阿翔给阿龙穿好了衣服,又慢慢的合上老友的眼睛.
  "龙哥有亲人,"他泪眼婆娑的拉着单位领导的手说"我就是他的亲人!我和他已经好了25年,他是我最亲的亲人,哥哥的丧事我来办......"
  殡仪馆的车来了.
  大家都去送阿龙____这个普通人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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