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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推荐=2【LES小说连载】--《湿情》每天更新
7/8/2007 1:18:00 AM (#491362)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情到深处人孤独...
极力推荐的长篇LES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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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情超越性别——题记
 
  1
 
  我要讲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是女人和女人的故事。
  我叫冯翎,我觉得我的命运实在与众不同。
  这是临近春节的一天,傍晚下起了大暴雨,这在南方的冬天极少见。我站在窗前抽烟看雨,我的同居女友小满在卧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和父母过年。
  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小别,例行的“吻别”却使她激烈反应起来。她章鱼般吸附在我身上,用坚实的胸脯摩擦我,用舌头舔我的脖子。她这是在挑逗,她的欲望历来像个无底洞。她自己都说自己是个橡皮人,任凭怎么卖力,也“做”不透。
  她的皮肤不算白皙,却很紧绷,眼睛不大,却黑得发亮。睫毛浓密,泄露着青春的风情。这个尤物,两片稍厚的嘴唇性感地撮着,在等待……
  “还是下次吧……”我推开她,逃避着这个诱惑。我对她的热情几近枯竭。
  “不,人家想要嘛!下次就是明年了!”她的嘴又凑上来,含住我的耳垂轻吸。
  她太清楚我的“欲穴”在哪儿了。每次想要,她都会这么干。但是,昨夜在一个Lesbian酒吧,她竟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抛眉送眼。那种不加掩饰的丑态,使我开始厌恶她。
  “谁让你是春药?我闻见都受不了……”她呼吸急促。
  “能让你受不了的人多了!”我愤愤地说,用力挣脱她。
  “你是说昨晚在les酒吧?我喝多了嘛。”她说着,竟开始脱衣服。
  这是她的习惯,火儿一上来,就把自己脱光诱惑我。玫瑰红色的套头毛衣脱掉了,牛仔裤也退了下来。她又熟练地解掉胸衣扣子,扯下树叶大小的内裤。
  接着,她动手拉我的外套拉链——没等我回过神来,贴身背心就露了出来。我赶紧护住上身,她竟胆大妄为地撕扯起我的裤子。
  “Dear……脱光和我做一次会掉层皮吗!”她像固执的小兽般乞求着。
  我用力推她,但推不动。她是大学网球队的头号健将,力气比我的大得多。
  “给我舌头!我只要一次……”
  她冷不防把手伸进了我的内衣,一触到我,我便颤栗起来,血一下子冲向头顶。相处一年多,她早知道,暴露身体对我来说是奇耻大辱。我忍无可忍地猛推她一把,她没防备,跌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吵架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但我还是第一次对她动粗。四脚朝天的裸体加上扭曲变形的面孔,使她看起来形同妖孽。她张大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喊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是了不得的男人么?你有阳具吗?你只有手指和舌头!”
  她的这句喊叫,点中了我的“死穴”,击溃了我可怜的自尊。我盯着她光裸的肉体,不知为何,想放声笑一场,再哭一场。
  “和我赤身做一次,真能脏了你?”她望着我的脸,态度很快软下来。
  “你走吧,好好去找个男人吧!”我沮丧地说。
   “这,都是因为我把第一次给了男人?”她慢慢地站起身,直挺挺地逼视着我。
  “祝你好运!”
  “当初,你为什么死活把我从男人手里夺过来?”
  “回去吧。”
  “我……回不去了!”她忽然哭喊起来,声音里透出哀怨,“女人的手指是鸦片,尝过就戒不掉了!”
  “骨子里,你还是渴望男人!”我冷冷一笑。
  “我刚才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她有些衰颓。
  “不!结束了!”
  “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勾销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好久。她眼里渐渐涌出的泪水,很快被羞愤的火焰烘干了。这个B型血的女人,容易冲动,也喜欢后悔。此刻,她又失去了理智,脸憋得通红,朝我靠近一步,指着我的鼻子,歇斯底里地诅咒道:
  “我清楚,你喜欢处女!好,就是给你个处女,你的手指够长吗?够粗吗?有本事捅破那层膜吗?你把自己留着,当一辈子老处女吧!”
  她拾起地上的衣服,堵气往身上穿,像个充气过满的气球,稍微一碰,就会爆炸。在这恶毒的诅咒面前,我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她穿好衣服,拎起地上的大背包,走了出去,猛地撞上了门。
  人刚一消失,我便虚脱在沙发上。过去,在电影里常看到这类镜头,从没有很深的感觉。现在才明白,是心从没被伤到那个程度。
  眼角忽然有一丝痒,我一摸,竟满手是泪。
由 三条猫毛 修改过/ 2007-7-15 10:57:04
点击统计:309287 责任编辑:云烟
7/8/2007 12:04:00 PM (#8620253)
冬眠状态通行证 fishing36


级别:85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25/2006
不错哦
7/8/2007 7:55:00 PM (#8621518)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2
 
  我恍惚地走到浴室,凝望着镜子,整个房子只有这一面大镜子。撩开零乱的短发,我看清了镜中这张清瘦消瘦的脸,苍白得吓人。单眼皮,眼神冰凉,眼眶微陷;鼻子还算漂亮,细长挺直;嘴唇过于紧绷,唇线不够柔和——整张脸看起来不像是女人的。可身体,确确实实是女人的,会分泌雌性荷尔蒙,维持第二性征:尖细的声音、隆起的乳房、还有每月必来的痛经……
  我紧张地脱掉衣服,镜子里出现了我从不敢、也不愿正视的肉体!身上没多少肉,乳房却不可忽略不计,乳头因长期束胸有些内陷。腰肢细长,下体没有幻想中的阳具,而是女性外生殖器——除了令我窘迫、自卑之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不少Les幻想拥有男性的身体,包括我。一些Les喜欢把人造“阳具”绑在身上做爱就是例证,那种勇气野蛮而悲凉。Les的天敌不是女人,而是男人。男人娶女人,既被法律允许,又被社会道德支持。最致命的,男人还能把精子置入女人,使她们生育。
  镜子里的肉体和小满刚说的话,使我感到了无处可藏的自卑。我是个怪物,脑子是男人的,身子是女人的,我联想起古埃及的狮身人面像。我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同性恋者疯了、堕落了、甚至走上了绝路……
  我穿好衣服,在屋里踱了十几个圈子,之后下了楼,发动我那辆价值八万元的国产轿车,缓缓驶上街。内心的羞辱却无法施放。
  小满是我的校友,比我低七届,现在是公共关系系二年级的学生。她入学后不久,我们就认识了。这时间不算短,但她没得到我的真情,我也没感到她的真情。也许,一个刚满20岁的女孩还不懂真爱,特别是同性爱。也许她潜意识里和我一样疲倦了,昨夜在Les酒吧才乘着酒醉挑衅我。小满这种女孩为数不少。她们任性,自暴自弃,缺乏责任感。在男人那里受了伤,就随波逐流地投靠了女人。
  小满在脑子里渐渐淡漠之后,我觉得自己又走到一条名叫“寻找”的老路上去了。这条路,我走过了二十七年,仍没有看到一丝光亮。在这条路上,我曾和几个女人相遇,但迷雾散尽之后,真相表明,她们全是驿站。
  车子一上海滨大道,我就后悔了——如此冰冷的风雨夜,看不到车辆行人,只有昏黄的路灯茕茕孑立。长达几公里的亚热带海岸上,公园绿地、亭台、雕塑、音乐酒吧、露天茶座和情人别墅……那些在灿烂阳光下别具风情的建筑,此刻看起来如同《聊斋》中的鬼宅。
  我正准备调转车头,车灯一扫,忽地照亮了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天啊,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呀!“六月新蝉”——嫩绿、湿润、晶亮、透明,我能找出确切形容她的,惟有这个词组了!她没穿小内衣,浅绿色的丝质睡袍湿透了,蝉翼般紧贴在身上,和全裸毫无二致。和纤细的身体相比,一对乳房显得过于丰满,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此完美。只需目测,就可以感觉出令人心动的柔软和弹性。
  她身上有一股妖气。我历来认为,美得慑人的女孩身上,都有妖魔之气。她本人越是不自知,就越是神秘慑人。“六月新蝉”,此刻这个幻影一般的女孩,站在一处通向海的石阶上,靠着扶手。
  我心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我下意识地刹住车。
7/8/2007 9:06:00 PM (#8621793)
赣男 该角色已不存在
希望楼主继续更新
7/9/2007 2:21:00 PM (#8624374)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3

她有一张瓜子脸,下巴尖细,皮肤娇嫩。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显得有些空洞,加上小巧的鼻子,小而薄的嘴唇,整个就像卡通画里的幽怨古典美人儿。
我们只对峙了大约十几秒,目光似乎已穿透彼此的灵魂——为了寻找这种感觉,我苦苦地走了二十七年,怎么也没想到,它竟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出现了。此刻,所有路途上的疲惫和艰辛都荡然无存,我陷入与另一个灵魂交汇的快感里,真想对天狂吼一声。
打开车窗,冷风夹裹着雨丝吹打进来,我打了个寒战。“六月新蝉”一直站在大雨里,她目光笃定,神色漠然。一个心理工作者的直觉告诉我,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起码在此刻。也许她遇到了什么情感打击。这么美的女孩,背后一定有不凡的故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走了之,我什么也不会损失。可是,女孩的眼光绳子一样把我捆了个结结实实。我至少应该下车,问问她怎么回事,再劝她回家。
我下车,朝她冲过去。距离她大约五米远时,她突然转身奔下了石阶。石阶下面就是海,恐怖的浪涛如同丧钟,一声响似一声地撞击着,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撞碎。这一下,我吓懵了。
谢天谢地,风大雨大,她滑倒了。狰狞的海浪似乎随时都能吞没她。我反而镇静了,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她。由于用力过猛,我也跌倒了,右肘部着地,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撕扯着,试图挣脱。
“你是谁?放开我!”她的声音很快被海浪声吞没了。
“别怕我,我就是不想看着你死!”
她奋力挣扎、扭动,我的力气在风雨里消耗得很快。如果被她挣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海浪卷走!我连脖子也用上了,死命地卡住她的脖颈。
可怕的是,她不再挣扎了,却把头使劲往石拦上撞。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刀子一样猛刺着我。她死的决心竟这么强大!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脸扳过来,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这办法果然奏效,她的意志好像被打垮了,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泥一样瘫软下来。她微翘的睫毛上挂着的两排小水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尽管离奇得不可思议。
接着,我的疑惑也跟着来了。对一个陌生人,特别是这么个女孩,我应该这么做 吗?我下意识地把她从怀里推开些,准备问她家住哪里,以便尽快脱身。
“你只能阻拦我一时。”她的声音平静细柔,却有极强的穿透力。
我不禁为之一震,又抓紧了她的手。
“真的没有活路可走了?”我不以为然。
“有活路的人会寻死吗?”
“为谁死?你死了他会高兴吗!”
“不会高兴,可以解脱。”
“不对!”我激动地说,“你死了,你的亲人只会痛不欲生!”
听了我这句话,她垂下了头,巨大的海风撕扯着她滴水的长发,在我的耳朵和脖颈上抽打着,缠绕着,痒丝丝的。在这样的处境中,我好像看见了春日的阳光。微微吹拂着我的,是被百花熏香的风……
我拉着她,站了起来。她依顺地靠在石栏上,头顶和我的下巴持平。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我,嘴角在瑟瑟发抖。
两个人又开始了“对视”——这在我和小满之间从没发生过。这区区几秒钟的对视,又使感应贴近一层,爆出灿烂的火花。这几秒钟里,仿佛万物都在退场——黑夜、大雨、寒冷、涛声、浪舌……我和她变成了世界的主角。
7/9/2007 7:15:00 PM (#8625598)
暮轩 该角色已不存在
女同文学,值得关注
7/10/2007 11:27:00 AM (#8628234)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4

她紧闭的嘴唇开启了,似乎要说话,迟疑了一下,又咽了回去,垂下眼帘。两排扇子一样的睫毛被雨水冲刷着,有泪如雨下的效果。但我断定她不是在流泪。既然她能视死如归,内心必定有坚硬如岩的部分。
突然,她双手紧箍头部,蹲下来,身体弓成一只虾,失控地颤抖起来。她是在释放长久压抑的郁结,这是好事。我也蹲下来,拍着她的脊背,轻言安慰。上帝对我如此关照,这么快就给了我和她亲近的机会。仿佛有一种牵系,从蛮荒时代就连接了我和她。
终于,她缓了过来,在我的搀扶下站起身。她静如处子,没有一丝自杀未遂者惯有的表情——她确是与众不同的,她的资本又多了一笔。
我拉开车门,她听话地进去了。我弥漫地感恩着。对于Les来说,这种奇特的际遇,修炼三生也不一定能得到一次。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我说。
“回不去了……”她茫然地摇着头,舌头已不听使唤。
我理解她,背后的故事一定很复杂。两个人的堤防早在刚才的交锋中消融了。我不想和她太快分开,我有了想和她接近的热望。
“如果你不介意,先去我家,把衣服换换?”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她答应得竟这么爽快。
我一下子轻松了,同时感到了浑身湿透的冰冷,忙把吸足雨水的薄呢大衣脱掉,扔到后座上。车上正好有一条为泡温泉准备的大毛巾,我见捡到宝一样,抓起来就往她身上披。她挡住了我的手,指了指身上滴水的衣服。
“对,得把湿衣服脱下来……我下车回避。”我找了一本杂志,遮住头,准备开门。
“别再挨淋了!”她拽了我一下,然后开始解睡袍的腰带。
像是置身于无人之境,她毫不羞怯地脱掉了睡袍、衬裙。她的双乳被衬裙的领口挡了一下,弹跳出来,像两只熟透的蜜桃。
我这才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开,冰冷的身体发起热来,心似乎要跳出胸膛。我赶紧扭开收音机,掩盖过于粗重的呼吸。也许她是无心的,不少女孩在同性面前并不避嫌,特别是北方常进公共浴室的女孩。一定是这样的!她不可能预知我是个Les。
等她包好了身体,我才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往市区驶去。
音乐频道连续播放着英文歌曲。倒后镜中的她陷在座位里,一直紧闭双唇,眼望前方,目无焦点。不知是被音乐吸引,还是沉陷在心事里。
一首名为《Casablanca》的英文歌曲响起时,她忽然转过头,望着收音机上的红色指示灯,听得入了神。
……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n/Please come back to me to Casablanca/I lov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

“卡萨布兰卡、二战、里克酒店、令人心碎的爱情、英格丽·褒曼、亨弗莱·鲍嘉……太感人了!” 歌曲播放完毕,她慎重地说。
“的确深入人心。”我也被感染了。
我感激着关于电影《Casablanca》的这首歌。我们的交谈,从这支歌开始深入了。
7/11/2007 10:12:00 AM (#8632250)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5
 
  “我叫冯翎,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真诚地问。
  “桑子。”
  “《采桑子》,好呀,很美的词牌名。”
  “不,一点儿不浪漫。”她说,“我妈姓桑,在遗书上留给我这么个名字。”
  我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放慢车速,转头看了她一眼。
  “哦,是这样的。我妈生下我就自杀了,割腕,很绚烂的死。”她声音平静,却包涵着诡异的冰凉。
  这个名叫“桑子”的女孩,就像一个美丽的谜,勾起了我的探究欲。我的心又为她沉降了一层。这次,我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她真正需要的,是心灵的救赎。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甚至不知道这次缘分,能否维持一段朋友式的交往。
  有了担忧,就有了模糊的憧憬。
  “你不防备我,是因为我也是个女人?”我问道。
  “哦?”她似乎震动了一下,又淡淡地说,“没太注意你的性别。”
  “什么!”我真的诧异了。
  “一直不很注意人的性别。”
  “恋人是男性吧?”刚问出这句弱智的话,我就窘得脸上发烧。
  不会有奇迹的,相关资料表明,一个女孩不是Les的可能,要比是Les的可能起码高出10倍。
  她没回答。我疑惑地看着倒后镜中的她,眼睛望着前方,神志清醒,绝对不会听不见我的问话。沉默出现了,直到车子停在小区的院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跟着我上楼,走进我位居六楼的两室两厅的小窝。
  两个人都很狼狈,我让她先进浴室洗澡。我拿了两条睡衣,让她选。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拿去了我的白睡袍,放弃了小满的那件女性化的粉红睡裙。
  “Why?不喜欢粉红色?”我微笑着问。
  “它不是你的。”
  “呃?”
  “你家里有女人。”
  “我就是。”
  “不是你。”
  “我不是女人?”
  她竟微微笑了,眼睛变成了一轮娇羞的半月,迷人至极。明亮的灯光把她的面孔照得异常清晰,那份珍贵的清纯也完全展现出来。“六月新蝉”这个词组又一次跃入了我的脑海。
  “我出去给你买内衣。”这么明亮的灯光下近距离面对她,我渐渐感到窘迫,直想快点逃开。
  “这么晚,内衣店早关门了。”
  “去超市。”
  “明天再说吧。”她的声音细小,却很坚定。
  “我怕你不习惯。”
  “其实我不在意很多事。”
  “我刚才打了你……”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被她这句话感动得怔住了。她很快转身进了浴室,并带上门。
  我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脑子里空白一片。等我回过神来,才感到她的每一句话都深不可测。有生以来,从没有一个女孩像她一样,一下子就给了我这么多疑点,使我费尽思量。
  我该做些具体的事情了。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女孩就在咫尺,起码得先给她准备一顿热乎乎的夜宵。
7/12/2007 1:54:00 PM (#8637891)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6
 
  我把湿衣服换下来,脚底生风地做着平时由小满包揽的“家务”。小满身材健美,围着花围裙忙活俗务时,也漂亮得像舞台上的艺术角色。想起小满,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吃同住一年多,两个人的细胞似乎都渗透过一层,想一下子忘记,实在不容易。
  雨小了,却淅淅沥沥的没有间断。我忽然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转头一看,小满抱着一个大纸袋站在门口,手里的伞还在滴水。她换了条黑色紧身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雨靴。显然是到家之后又杀了个回马枪。
  她的注意力没放在我身上,先是把屋子扫视一遍,之后猎狗一样警觉地嗅着。很快,她的脸拉下来了,眼光刀子一样向我刺来。
  “我前脚走,你后脚就领了人来。是不是早就搭上了?”
  我很吃惊,她的感应真厉害。屋子里没什么蛛丝马迹,桑子把湿衣服穿到浴室去了,鞋放在门后的鞋架上。再说,浴室在屋子的最深处,站在大门口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你还有什么事?不是没关系了吗?”我必须把她支走,绝不能让她看见桑子。
  她没言语,把伞竖在门口,钥匙和纸袋还提在手里,径直朝浴室走。
  “你要干什么?”我开始慌了。
  “我想看看她!”
  “把钥匙还给我,你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家!”我上前挡住了她。
  她狠狠地把钥匙扔在沙发上,哀痛欲绝地剜了我一眼。之后,她猛地推开我,扑到浴室门口,推开了虚掩的门。
  站在淋浴喷头下的桑子陡然暴露。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被吓得木偶般钉在一团蒸气里。我也被眼前的局面吓呆了。
  “哈哈哈,我来晚了,捉奸不成,已经开始洗澡了!”小满的五官扭曲得可怕。
  “你住口!”我回过神来,对小满喝道。
  “这么诱人的一堆肉,你动用舌头了吧?”小满看着我,挑衅地说。
  我忍无可忍,把小满推搡到沙发上,关住了浴室的门。
  “除了力气,你还有什么?什么!”小满捂着摔疼的腰,大声喊着,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轻蔑。
  小满的意思我太明白了!她是在嘲笑我没有“阳具”,她羞辱人历来是一流的。
  “走吧,别等我动手把你推出去!”我极力抑制住激动。
  “她是谁?”
  “和你无关!”
  “Les酒吧里卖肉的?”
  “你能不能自重点!”
  “哈哈哈,你要我自重?那个一来就脱的贱人自重了吗?”
  “你……”
  “怪不得你早就对我没感觉了,原来在外面弄了野货……”
  小满的这句话还没落音,浴室的门就开了。桑子应该听见了小满这句话,起码应该听到“野货”二字。
  桑子穿着我的白睡袍,站在浴室门口,犹如一朵出水芙蓉。她的目光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呆滞,神情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我以为她受了刺激,赶忙走过去,揽住她,连连说对不起。
  也许因为桑子太美了,也许因为我对桑子太好了,小满的眼睛里燃起了妒火。她把手里的大纸袋扔在地上,扑过来,发疯般地撕扯我和桑子的头发。
  小满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我打了她一巴掌。她不仅没退缩,反而饿虎一样在我右手臂上狠咬了一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使我几乎站立不稳。她的牙齿放开我时,一圈浸血的牙印立即显露出来。她自己也被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等着我的反应。
  “这下出气了吧?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我忍着疼痛,恨恨地说。
  小满看起来真的绝望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桑子,嘴角开始抖个不住。她蹒跚地走向那个纸袋,弯腰拣起来,捧着,又往我面前走了一步。两汪清泪在她眼睛里生成,滚出,气势汹涌得令人难以置信。她很快变得泪流满面。
  “她是比我好,你应该和她好。我服气了。”小满泣不成声地说,“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开始写日记。到今天,一共写了五百零九篇,一天也没落。日记是写给你的,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收下,不值得看就烧了吧……”
  她说完,就把纸袋塞在我怀里,一只手掩住脸,拖着一声爆发的哭,冲出了门。
  怀里的纸袋像一个沉重的刺猬,像是要把我的心刺穿。我的喉头堵得难受。相处这么久,我从没见小满写过日记,也从没想到她会为我写日记。对于小满,我这一刻才开始迷惑,但显然已经太晚了。
  小满忘记把伞拿走了,伞尖流下的水,在地板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滩。窗外,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
7/14/2007 6:02:00 PM (#8648376)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7
 
  关好门,我转过身。望着木立的桑子,我愧疚得无以复加。之后,我胸中陡然积聚起一团柔情,鼓着劲走到她面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应该跟她解释几句。”桑子看着我怀里的纸袋,有些责备地说。
  “对不起,”我说,“她出言不逊,伤害了你。”
  “她起码说中了两个字——‘野货’。小时候的玩伴一翻脸,总这么骂我。我妈没结过婚,生下我就自杀,是想死给那个不敢承担的男人看……”
  “别说了!” 我轻轻喊道。她的话字字剜心。
  “受伤的应该是她啊……你女朋友。”她反而安慰起我来。
  “你明白我和她的关系了?”我有些吃惊。
  她点点头。
  “知道吗?两个女人……”
  她又点点头。
  “不觉得怪?”
  “爱情可以超越生命,当然也可以超越性别!”
  这句话听起来如同天音。在我看来,她的神秘加深了一层。也许世界上真有把爱情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如果她就是那样的人,爱情崩溃之后,还能安然活下去吗?我很担忧。但这个问题,显然一时是找不到答案的。我逃进了书房,放好小满的日记,进厨房继续准备夜宵。
  冰箱里有烤鸡、鸡蛋和几片面包,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得,只需再榨两杯芒果汁。准备好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之后,我拿出一瓶红酒,两只水晶杯,两副刀叉,还在餐桌上点了一只红烛——这是小满的习气,蜡烛也是她买的。
  我打开红酒,往杯子里倒。
  “这里有血!”桑子惊愕地托起我的右肘。
  我一看,血已渗透睡衣。
  “可能是在海边摔的。”她边说边小心地把我的袖子卷上去。
  “嗬嗬,今晚两度挂彩。”我笑了笑,“哪个伤口代价大?咬伤还是摔伤?”
  她但笑不语,用棉签蘸了万花油,轻轻抹在伤口上。
  “……留个疤也好,做个记号,让你记住我救过你。”我对她眨眨眼睛。
  “最好这牙印也留下疤,让她一辈子记住咬过你。”她说。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连伤口的痛都不可能是纯粹的。
  我们为奇遇举杯,她也一饮而尽。没想到,她的酒量竟这么大。
  “哎,真好。这样的时候,觉得活着好。”她深深地看着我。
  “如果有可能,我会让你永远留恋人世。”
  “你?”
  “我。”
  “……”
  “是不是只有男人才配跟你说这话?”
  “你的温暖胜过男人。”她轻声地说。
  “嗬嗬,对我有感觉了?”
  “而且,也不失幽默。”
  “再表扬一句,我就要长出翅膀了。”
  她没有笑,在该笑的时候,她的表情却很严肃。
  “要不要来点音乐?”我打破僵局。
  她站起身,从唱片架上找出一套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音乐刚刚流淌出来,她就显得极为陶醉,整个人都沉陷在了乐曲之中。
  “也喜欢巴赫?”我有种路遇知音的欣喜。
  “是的……细雨中听巴赫,能使灵魂飞升。”她轻轻一笑。
  雨断断续续,窗外不时传来模糊的沙沙声。细雨和古钢琴声交错着、揉和着,听起来如同天使的大合唱。风越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清冷湿润,把雨声和琴声烘托成了两个魔幻的精灵。
  “巴赫的《小步舞曲》,几乎每个学琴的孩子都要弹。我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桑子坐下来,说着巴赫,眼睛里变得阳光明媚,似乎刚才跳海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使我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了沉重的疑虑——她的思维有断裂之处。自杀可能是她的终极幻想,完全有再度发生的可能。但此时不宜追问,我有意找些平庸的话题,和她边吃边聊。
  “现在是在读书还是工作?”我问。
  “读过三年英语专科,毕业一年多了,没有工作。”她说。
  “跟谁生活?”
  “小时候跟姨妈姨父,现在只剩下表哥……”说到这里,她嘎然停止,似乎被“表哥”二字哽了一下。一丝阴霾爬上了她的眼角,她垂下头,没有干透的长发从肩上滑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看来这个“表哥”身上大有文章。我切下一片面包,涂好炼奶,递给她,分散她的注意。
  她机械地嚼着面包,开始显得坐立不安,一会儿用手指触摸烛泪,一会儿又端起酒杯啜上一口。
  “把我刚才跳海的事忘了吧!”终于,她仰起脸,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这么句话。一双眸子像被雾打湿的玻璃球。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拉起她颤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
  看来她没有完全忘记自杀的事,精神状态还不算糟糕;同时,她没有明显排斥同性接触,这,又给了我更多的希望。
  夜深人倦,我提出送她回家,怕她表哥担心。
  “他要是担心我,就不会先离开家了!”她孩子气地说,“这一夜,就当我暂时死了吧,本来也是想死的。”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还是不放心。
  她像是没听见我这句话,站起身,自顾自朝卧室走去。
  她在我这里过夜确实不妥,但我的愉悦和感激却非常真实。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的,留到明天也许不迟。
7/15/2007 10:04:00 AM (#8650475)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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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8
 
  我找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关了灯。雨停了,夜显得宁静了许多。可我却浑身躁热,辗转难眠。卧室里的桑子撩拨着我,小满的影子纠缠着我,过量的酒精像是使我发了酵,浑身膨胀得不行。
  我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关好门,扭亮小台灯。我对小满的怨恨还存在心里,可是,从纸袋里一掏出那几本日记,我就立即变得肃穆虔诚。三本日记都是一样的包装,淡蓝色的塑料封面上印着一个打洋伞、穿和服的日本少女,背景是淡红色的樱花和白了头顶的富士山。
  我拿起第一本日记,随手翻了一下,其中字迹模糊的一页吸引了我,日期是我和她认识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星期三——
 
  上午,《普通心理学》大课上,周泉给我一个纸条,要我中午去他在校外租的小屋里见最后一面。我不想去,一放学就回到了宿舍。我已经向周泉提出分手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左牵右挂,特别是肉体上的。他当然不知道他的情敌是个女人,他一直以为是个男人。
  绵绵秋雨已断断续续下了几天,这会儿忽然下大了,雨丝从窗口飞了进来。我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时,看见周泉雕塑一样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向这里张望。他豆芽菜一样瘦弱的身体,根本禁不起风吹雨打。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周泉爱我,小心翼翼地陪伴我高中三年。他把第一次给了我,我也把第一次给了他。他比我小两个月零八天,天性懦弱,缺乏主见。我因为不喜欢被男生依赖,所以一直爱不上他。冯翎一出现,他在我心里,立即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冯翎认识我不久,就诱惑我和她做了爱。不可思议啊,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女人发生肉体关系……冯翎就像是鸦片,我吃过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她细长灵活的手指,轻易就把周泉身上那个呆头呆脑的东西比下去了。
  我连自己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都说不清,更不要说什么将来了。结婚、生育、白头携老……这都是男女之梦!两个女人论及这些,只有可笑,只有可悲啊!冯翎连公开身份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会有勇气和女人相守一辈子?这么长时间,她甚至连个“爱”字也没跟我提过啊。
  想着这些,望着雨中的周泉,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了,整个人“轰”地一声,崩溃得一塌糊涂。我走出宿舍,来到他面前。我用模糊的眼睛望着他,他细长的眼睛里也含着泪。终于,他揽住我,走出校园,走进了他那个乱糟糟的小窝。他一关上门,就湿漉漉地跪在我面前,抱着湿漉漉的我,痛哭着求我回头。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求我,他不在乎另一个“男人”是谁,也不在乎我和他发生了多少。只要我肯回头,他就会把我当神一样供着,连命都可以搭进去。
  我讨厌他的懦弱,更讨厌他的哭诉,但最终还是抱紧了他,就像抱着自己的亲弟弟。抱着他,我感到他身上的一个东西变硬了,可我在他——一个男人面前,却再也不会湿了。
  “用你的手,给我最后一次吧!我爱你!”他乞求着。
  “你死了心吧,我绝对不会回头了!”我说着,推开他。脑子里全是冯翎的影子。
  “你知道我是怎么爱你的吗?小满!”他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小盒子,里面竟是几撮不同颜色的头发。褐色、青铜色、葡萄紫……每一撮都用玻璃纸包得整整齐齐。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年,我每次做头发,他都陪着。每次剪过发,我必定换染一种颜色。真没想到,他竟一直悄悄收藏我的头发!
  两个人看着那些头发,陡然间就抱头痛哭起来。哭啊哭啊,哭了没完。可是,缘分已尽,我和他,除了哭,还能有什么?还能怎么办……
 
  看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堵住了,眼睛禁不住地潮湿了。我明白了,这页面上的斑斑点点,原来是小满滴下的泪啊。
  爱的故事各种各样,可情逝时的悲凉却如此相似。周泉对小满的感情、小满对我的感情、我对桑子的感情……简直就是一个无可理喻的连环套。
  也许,这就是活着必须承当的幸福和悲伤。
7/15/2007 10:52:00 AM (#8650672)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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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9
 
  夜已经很深了,我强迫自己合上小满的日记。正准备在沙发上躺下,卧室里却传来“咣啷”一声响动。我赶紧走过去,推开门,打开壁灯,桑子竟把睡衣脱了,翻腾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好像是病了。放在床头的闹钟掉在了地上。
  我连忙用手背试试她的额头,果然烫手。这么柔弱的身体,淋不病才奇怪呢。好在我没出什么问题。我特别不喜欢去医院,所以家里常备治头疼脑热的药。我找来退热药,强迫她吃下去。
  接着,我去厨房煮可乐生姜,据说特别对症。我默默守着炉子,估计姜的精华全部煮出来了,才关了煤气,倒了满满一大杯,服侍她趁热喝下。
  “闭上眼睛,好好睡吧。捂出一身汗,明天就好了!”我给她掖紧被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陪我躺一会儿好吗?”她拉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哀伤。接着,她把身体往床里挪了挪,给我腾出地方。
  我惊呆了。她已经明白我是个Les,小满刚才的那一场闹,也足以使她明白Les之间也有性关系。她曾说过“爱情可以超越生命,当然也可以超越性别”。她如果不是个潜在的Les,就是被烧坏了。理智告诉我,这时候绝不能顺水推舟。可是,面对着这个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历史的尤物,我周身的血很快沸腾了,爆发的爱欲几乎要把我一口吞掉。
  她烫人的手无力地拉着我,我终于被蛊惑得惟命是从。我浑身僵硬地钻进被窝,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动也不敢动。我的心跳得像打鼓,咚咚的响声把天大的秘密都泄露了。
  “和我贴在一块儿吧,什么也别穿!我常幻想和一个人贴紧,你想过吗?”她轻易地就把我的身体扳了过去,对着她。
  她这个要求使我感到胆战心惊。小满以及和我有过一夜性爱的几个女人,颠狂时也提出过类似要求,我历来当之为耳旁风,从没害怕过。
  “和男人还是女人……紧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竟问出这么句蠢话。
  “只有紧贴……”
  和她包在一个被子里,我感到进退两难。她张开胳膊,想抱住我。她的胸脯跳进了我的视野,我恐惧地把目光移开。
  “别这样,桑子……我还没和谁全身紧贴过……”我苍白无力地推着她。
  “我也是,还没和谁全身紧贴过!”她激动地说。
  “没和男朋友……”
  “没和女朋友……”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问,又同时哑然失声。
  她动手解我的内衣时,我的理智终于崩溃了。原形毕露的一刹那,看着自己的裸体,我竟一点儿也没有畏怯,没有怨恨、没有厌恶、也没有自惭形秽。
  我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轰然接触的一刹那,我像是化成了一滩滚烫的铁水,要融化天地日月,要与她凝结成一体。两个人都没有动作,没有语言,可是,我却觉得,我和她是在做爱,做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爱!
  不一会儿,她颤抖着抽泣起来,是伤心的哭。她可能是被烧糊涂了,可能把我误认为是她的心上人了!可是,我疯狂的嘴唇已经失控,野马一样强占了她的。
  被我狂吻着,她的呼吸明显加重了,胸腔里发出一声快活的呻吟。就是这一声快活的呻吟,使我惊醒了。我立即放开她,跳下床穿好衣服,连领口的钮扣都扣紧了。
  望着一脸措愕的她,内疚开始像虫子一样啃咬我。她没有错,她在发烧。但我应该保持清醒,万不该怂恿这一切。至少在今夜之前,她喜欢的绝对是男人。让这么美丽的女孩跟着男人,才算是善良的吧。在没有彻底了解她之前,我没理由、也不忍心把她拉进一个截然不同的爱的疆域,最终把她害得和小满一样无法自拔。
  我在床前停留了片刻,希望她能说句什么,但她没有。她闭上了眼睛,长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皮里似乎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我赶紧关掉壁灯,眼前变得漆黑一团。趁着厨房射出的灯光,我迷乱地摸出了卧室。
7/16/2007 1:10:00 PM (#865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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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0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钟。桑子还没动静,看起来睡得不错。我悄悄进洗手间洗漱完毕,换上一套黑色西服套装,把白衬衣的领子翻出来。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阳台上的纱帘在微风中飘荡,吸引着我走过去。
  桑子已站在了阳台上。她看着我,清新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苍白。她微笑着,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回想起昨夜和她赤裸着紧贴的情景,我一下子尴尬起来。
  “是对面的吉它声把我叫醒的。”她说着,叫我朝前面那栋楼看。
  一个阳台上坐着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恋人,都穿着牛仔裤和褐色套头毛衣,像是情侣装。男生抱着吉它,正在专心弹奏。女生捧着一杯牛奶,歪着头,专心致志地听。
  “听,他现在弹的是《秋樱》,一首关于母爱的日本歌曲。我特别迷恋这首歌!”她说。
  被她一提醒,我也着魔了似的,被这首熟悉的曲子吸引了。
  “一听到这首歌,我就会想起我妈。” 一曲终了,她依旧沉浸在其中。
  “哦……”我应和着她,心里却爬上了一丝阴霾。
  “我还记得小时候,小朋友们一笑我没有妈,我就会说,我有妈,我妈在照片里……”
  我心里的酸楚越来越重,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男生放下吉它,接过女生递来的一杯牛奶,自己不喝,却送到女生嘴边。女生喝了一口,又把自己手里的牛奶送到男生嘴边。
  “他们会结婚吗?”桑子看呆了。
  “我觉得结果并不重要,爱情的意义在于相爱的时候。你说呢?”我也很感慨。
  “去我家吧?我们也这么吃一次。我可以给你弹巴赫!”桑子激动地说。
  “家里方便吗?”我受宠若惊。
  “我表哥……一时回不来。”她说。
  她如此有兴致,我当然求之不得。我打开衣柜,她挑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紧身背心和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毛衣宽大,牛仔裤太长,裤脚得卷起来。不过,这样却使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韵致。
  “这么穿,真像个女学生!”我欣赏地说。
  “你身上这套衣服,也特别适合你呀。”她的笑意加深,一双眼睛又变成了弯月。
  “我能穿什么?永远是黑白灰,脱离不了宽衣长裤。”我自嘲地笑了笑。
  因临近春节,市区的街道上特别热闹。车子上了海滨大道,昨夜大雨中的亚热带海岸线公园呈现在眼前,绿地、花丛、亭台、雕塑、音乐酒吧、露天茶座、情人别墅……当然还有那条通往大海的白色石阶!我心跳加速,看了看桑子,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昨夜自杀的这个地方,似乎没引起她的注意。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周围寂静下来——这里是一片没被完全开发的土地。前方出现了三栋呈半圆形排列的高楼大厦,看来是个高级住宅区。背靠大海,大门朝南,门楣上有“天籁”两个大字。大门正对着一个废弃多年的军用机场,跑道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茅草,灰白色的花穗正在怒放。
  下了车,我们并没有马上进门,不约而同地看着那片野茅草。
  “真有点像世外桃源!”我感到这里有些古意,便赞叹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对吗?”桑子陶醉地说。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真像远古那个一尘不染的她啊!”
  “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她羞赧地笑了。
  “这里的房子很贵吧?”我问。
  “哦,房子是我表哥的。”她忙解释,“他是个律师,工作很拼命的那种人。”
  “他多大?”
  “三十一岁零两个月。”
  她竟对她表哥的年龄记得这么清楚,我不由得看了她好一会儿。可是,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表哥显然是个成功者,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已经二十七岁,开的却是一辆价格便宜的国产轿车,住在拥挤的居民区里,房子还在分期付款。我开了一间心理咨询所,可是国人肯在心理保健上花大钱的,毕竟少而又少。咨询所因为挂靠着我的母校,借用了心理学系一个教授的头衔,收入又得被分走四成。剩下的钱,只够维持中等生活水平。
  “走,回家吧!”桑子拉住我的手。
  “好,回家!”我猛地回过神来,感动地说。
  我的心情从没这么美妙过,心中似乎一下子挤满了五光十色的梦。
7/18/2007 6:41:00 PM (#8659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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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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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1
 
  桑子带我来到最左边的一栋大厦前,一层住户都带围墙小院,一人高的围墙上爬满了杜鹃枝条,正是繁花似锦。昨夜大雨,此刻地上落红一片。到了左边第一个院门前,桑子蹲下来,从门旁的草丛里拿出一串钥匙。
  “钥匙就这么放?”我惊讶地问。
  “只有昨晚这么放,怕我表哥忘带钥匙……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她说着,打开门。
  我心里顿时疑窦丛生。昨晚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呢?
  这个不足三十平方米的长方形小院,其实是个美丽的小花园。左边有一棵大榕树,树枝上垂着长长的根须。树下是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右边围墙下有个小水池,水面上几朵紫色睡莲的花瓣正在闭合。院子正中是一条通往房间的甬道,甬道两边整齐地种着几畦花草。姹紫嫣红的蝴蝶花正在开放。
  “啊,富人们原来是这么生活的!”我艳羡地说。
  “这个小院子很贵,可我实在太喜欢了……”桑子说着,关上了院门。
  “你表哥就满足了你。”
  “是的。”
  “这么幸福,还去寻死觅活,我真不该同情你!”我笑嗔着说。
  “我幸福不幸福,你了解吗?”
  “你小小年纪,真有非自杀不可的痛苦?”终于和她谈到了关键问题,我有些动荡。
  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我和桑子都吓得不轻,定定地望着门口的一个男人。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面孔棱角分明的男人。他身上的西装很皱,不知是怎么揉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好像熬过夜。右眼的眼皮双得稍重,不仅没影响到面容整体的美,反而使他显得更有个性。
  他走下石阶,在甬道上站住了。他眼睛里的忧郁深不见底,目光却很锐利,不断在我和桑子身上来回游移。
  “你真去寻死了?”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唦哑。看来是听到了我和桑子的对话。
  “嗯。她,冯翎……救了我。”桑子显得很紧张,求救地看了我一眼。
  “真的非死不可?没有活路了?”男人的目光胶着在桑子脸上。我似乎成了透明人。
  桑子的嘴唇动了动,又紧闭上了。
  “你明白吗?你死了等于把我杀了!你现在明白了吗?”
  男人说罢,从窗台上拿下一张报纸,走到桑子面前,摊开。头版左下角登着一则醒目的《寻人启事》,印有桑子的名字和头像。
  “我在报社整整待了一夜!就是为了这事!”他痛心地说。
  “小安哥……”桑子像是在哀鸣。
  我这才敢肯定,这个男人就是桑子的表哥。
  “如果你想用死杀我,就跟我说明白,我自己去死!”他的眼圈发红了。
  桑子的泪涌了出来,比暴雨的力量还要凶猛。我的心,也开始痛了。
  “桑子,你也发过誓的,要为死去的亲人们活着!他们把你交给了我,我必须得让你好好活下去!可你,竟连这都不成全我……”他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的话没落音,桑子就扑到他怀里,筛糠似地抖成一团。他也旁若无人地紧抱住了桑子,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两个人都像是瘫软了。
  眼前的这一幕使我感到,他们的关系绝非表兄妹那么简单。同时,这一幕像针一样刺醒了我——他们是生死相连的,连一丝缝隙也没给第三者留下。昨夜和桑子裸身紧贴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看来,桑子,这个仙子一样的女孩,不过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短暂的美梦。
  我咬了咬牙,转身朝大门走去。
  “请等等!”男人喊了一声,追了上来。
  我本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对不起,太激动了……感激你救了我妹妹!”他眼角仍挂着泪痕。
  “别客气,这很偶然……”我有些语塞。
  “桑子一直很自闭,难得她对你这么友好。”
  “我恰好是心理医生,如果需要,可以让她和我联系。”我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真好!”他接过名片说,“我叫穆安,多联系。”
  我坐进车里,回望那个闭紧的院门,回应我的只有伸出院墙外摇曳的杜鹃枝条。来时和桑子站在这里,望着大片野茅草生出的憧憬,已破碎得无从寻觅。世界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寂寥和孤独!
7/18/2007 6:42:00 PM (#8659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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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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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2
 
  车子进入市区,我有些头晕,才意识到是饿的了。我把车子开到我的心理咨询所门口,下车,来到旁边的“课余时间”咖啡厅。这个咖啡厅除了经营各种饮品,还经营简单的中西餐点,经营对象主要是大学生,物美价实。咖啡厅的整体格调是怀旧,座位类似火车卡座,深得学生们的喜欢。
  大学正放寒假,客人不多。我找张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一客咖哩牛扒、一杯红酒和一杯柳橙汁。
  这里靠近大学的东侧门,很僻静。我的心理咨询所和这间咖啡厅都背靠校园,门前是一条南北向的小柏油路。路的南头通向一片菜田,往北通向闹市区。这里极少有车辆进出,行走的人也多是师生和菜农。路对面有旧书店、文具店、唱片店、快餐厅等,做的都是学生的生意,店名都起得很有意思:老的好旧书店、天韵唱片、 秀色快餐…… 平时忙忙碌碌,从没静心细品过这些东西。此时,我忽然觉得学生时代挺苍凉,也挺无奈的。
  我转过脸,斜对面的“才俊公寓”进入视野。它是学校的旧招待所改建的,房价便宜,供不愿住学生宿舍的学生和往届毕业生租住。
  我的大学同学田宇就住在里面。他晾晒在走廊上的衣服不停地随风摇摆,晃得我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好久没和田宇联系了,我想给他打个电话。刚掏出手机,服务生就把热气腾腾的牛扒端了上来。我只好作罢。
  吃了没几口,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是小满家里的。我警觉起来。
  “你还有什么事!”没等小满开口,我就不客气地抢着说。
  “……我是小满她妈。”对方迟疑了片刻,不甘示弱地说。
  一定是来者不善!我放下刀叉,集中注意力,礼貌地问了声好。
  “你就是常打电话找小满的那位吧?”她冷冰冰地问。
  “应该是吧……”
  “你叫什么名字?”
  “冯翎。”
  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她以前常接到我的电话,从没盘问过。难道小满和她摊牌了?还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女儿的秘密?没等我想出应对的话,电话那头就风云突变,她几乎是在咆哮了。
  “小满在你那里住了一年多,是真的吗?”
  “是的。”
  “天哪……要不是刚才碰到她系里一个同学,我还以为她一直乖乖住在学生宿舍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你为什么要害小满?”她像审讯犯人一样问道。
  “小满是个甘愿受害的人吗?”我开始有些激动。
  “你还有什么资格狡辩?同性恋的名声臭不可闻,你知道吗?臭不可闻!”
  “我和小满已经分手了。”我极力忍耐着说。
  “告诉你!现在一个美国留学回来的小伙子在追求小满,以后你就别再自讨没趣了……”
  没等她说完,我就不礼貌地挂了机。餐厅里的客人似乎都在偷看我。尽管他们不可能听到“同性恋的名声臭不可闻”这句话,可我的脸皮却像是被当众撕了下来。
  此时此刻,强烈的自卑几乎击垮了我。如果我是个男人,爱上一个女孩,完全可以和她的家长抗争,甚至可以和整个社会抗争。可是,我是个女人,无论从生物学角度,还是从社会学角度来说,我都是个彻彻底底的女人!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即便自己可以不顾一切,也必须得考虑爱人的名誉和承受力。“同性恋的名声臭不可闻”——这种观念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啊。
  我垂下头,面前的食物开始令我反胃。我付了账,头重脚轻地离开了“课余时间”。
7/19/2007 5:47:00 AM (#8661429)
冬眠状态通行证 麵條 [女]


级别:57
头衔: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4/14/2005
支持。
7/19/2007 9:34:00 AM (#8661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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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13
 
  回到家,我心里还在隐隐作痛。放上一张巴赫的《赋格的艺术》,我一滩泥一样躺在沙发里。受伤之后听巴赫,又是另一番感觉。魔一样的音符组成的磁场,把我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阳台上挂着一串日本风铃,此刻在风中叮当作响。它是一个名叫朱笛的女孩十年前从日本寄来的。十年来,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带着它,毫无损伤。朱笛是我的高中同学、初恋情人——不,应该说是我的第一个单恋情人。我在她面前暴露了Les身份的那个夜晚,我和她的三年友情,也随之破碎了。
  高中毕业后,暑假里的一个晚上,朱笛的姐姐姐夫带朱笛和我去一间舞厅玩得很晚。分别时朱笛告诉我,她很快要和父母一起去日本定居。我一听,心里就乱了,忘情地责怪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说她父母怕她学习分心,一直瞒着她。我真诚地请她去我家最后长谈一次,她竟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我带她来到我的房间,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一直聊到黎明时候,我也没找到表白的机会。她累得睡着了,我不甘心,躺在床的另一头辗转反侧,心里像藏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终于,我孤注一掷地坐了起来。看着她恬静的睡相,想着她即将远渡重洋,心底压抑了三年的热望终于火山一样爆发了。我爬到她身边,吻住了她的嘴唇,一只手狂乱地摸进了她的内衣。
  我以为她早已意会,会和我一拍即合。可是,我的快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她的一声尖叫斩断了。那声恐惧的尖叫,使我感到自己像个强奸犯。我怕家人听见,情急之下,用手死命捂住了她的嘴,殊不知这么做是大错特错。她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一下子就把我推掉在地板上。
  我妈推门进来了,盯着地上的我,又盯着床上的朱笛,似乎洞穿了端倪。她的嘴唇都气白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我的继父也进来了,站在旁边阴笑。他是个野蛮人,我小时候,多次看见他对我妈施暴。就是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男人即禽兽”的种子。长期生活在母亲的痛苦里,我对女性产生了深入骨随的悲悯。我想保护她们,永远不让她们受伤。
  继父的阴笑越来越狰狞,我终于忍无可忍,只想立即把那阴笑消灭掉。于是,我搬起窗台上的一个小花盆,朝他砸了过去,砸得他浑身是血。朱笛则在一阵混乱中落荒而逃了。
  十年过去了,朱笛没在我面前再次出现。可她并没恨我,每年元旦前,她都会从日本给我寄来小礼物,却从没留过一字半句。她在我心中,成了一个忧伤的谜。
  去年元旦,朱笛随贺卡给我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发胖了的她和一双可爱的儿女。看着照片上的她,我呆了,流了好久的泪。我怎么也不能把一个如花少女和一个养育了两个孩子的妇人联系在一起。时光弄人,最残酷的也不过如此吧。
  风铃虚化成一片白光,我这才发现眼里蓄满了泪水。生命中走过的每一个人,越是试图抹去,越是历历在目。作为一个Les,我的记忆里,屈辱和伤痛更是无头无尾。
  《赋格的艺术》停止了,突发的寂静使我感到了无处宣泄的烦乱。矮柜上摆着小满的照片,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的笑就是对我的蔑视。我把照片从相框里扯出来,慢慢地撕碎了,丢进垃圾桶里。
7/20/2007 2:41:00 PM (#8667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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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14
 
  朱笛的五官在我的印象里早已模糊了,清晰的只有她的某些神态,譬如说话时习惯咬住下唇;注视时眼睛里总是盛满疑问;思考时喜欢用手指绞头发……即便是这些清晰的东西,也都是碎片式的。关于朱笛的记忆,稳定成型的,只有“第一个单恋情人”这个带点儿感伤的符号。尽管我对朱笛有过肉体的侵犯,可是回忆起她时,却从没有过性的意念和冲动。朱笛已成为我青春时代的一个爱的里程碑,缥缈得像一片没有家的云。
  朱笛离去这么些年,我的爱情世界一直是空白的。小满和爱情无关,她不过是我用来填空的几个女人中的一个,尽管只有她和我同居过,可相处时间的长短,和爱情的发生与否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终于有个女孩向遥远的朱笛挑战了,她是桑子。我预言她将比朱笛更使我震撼。相对于桑子在我心里的分量,朱笛显然是单薄的。桑子在情与性上都已经征服了我——当然,她可以不自知。每想起桑子,我动荡的热望里总是夹杂着性幻想。更可怕的是,我的舌头竟有进入她的冲动!也正是桑子使我明白一个事实:舌头这个器官也是有灵魂的,并不是任何对象都可以接纳的。
  爱似乎又向我走来了,也许更多的将是折磨。但起码我的日子不再空虚了,濒临灭绝的热望又复苏起来——我竟开始注意自己的生活习惯、谈吐装扮这等小事了,这真有点可笑。毕竟,有梦的生活还是可爱的。
  大学要到正月十六才开学,咨询所也在放假。这个寒假包括春节,我都得一个人过。小满走后,我生活上有些不习惯,但精神确实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除了必要的购物之外,我决定20天足不出户。这20天,我不想接触专业的东西,心理学着实侵蚀心性,很多研究心理学的人反而缺乏心理健康。读小说、看影碟、听音乐足以消磨时间,并且都是我喜欢做的事。
  一直喜欢《睡美人》、《洛丽塔》这两部文学上的顶级之作,我想利用这段空闲重读。一个文学造诣很深的朋友早就告诫我,不要迷恋这两本书,它们都属于“魔书”,看多了容易被作者诱入无法自拔的魔境。《睡美人》的作者迷恋熟睡的少女,《洛丽塔》的作者迷恋发育未完的幼女,实际上都属于“恋物癖”,就像有些人喜欢搜集女人的内衣,不属于健康光亮的文学追求。我对这种论调一直不以为然,也许我的文学造诣还达不到那种程度,我只能感受到作者对青春活力的刻骨眷恋。
  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仅那开头,就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次完成,自上颚往下轻轻地落在牙床上。洛—丽—塔……”
  而川端康成之《睡美人》,其隽永之美,我以为是要慢慢才能被发现的。老去的人面对熟睡赤裸的青春肉体时,入骨的向往和悲哀是需要设身处地才能体味的。“对这样的老人来说,也许那就是生命本身,就是可以放心去触摸的生命……估计她不到20岁吧,老人觉得自己的另一颗心在振翅欲飞……在过去的六七十年间,自己究竟能触摸到人性的宽度有多宽,深度有多深呢?这种寻思使自己感到自己的耄耋,对于完全衰老的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时刻,可以比得上被一个年轻姑娘拥抱着更能忘我的呢……”
  这次倍感幸福的重读,字里行间都闪动着一个人影,她是桑子。书中的少女,似乎已转世到我的生命里来了。
7/23/2007 9:39:00 AM (#8678742)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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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5
 
  元宵节这天,我从沉溺了半个月的文学气氛里挣脱出来。工作还是得继续,否则就不能稳当地生活。我打起精神,来到了心理咨询所,为节后开业做些准备工作。
  把所有客人的资料整理一遍,就到中午了。我在外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去吃饭。一抬眼,却看见田宇站在“才俊公寓”门口,朝我招招手,快步走了过来。
  今天是个灰蒙蒙的阴天,黎明时下了一场小雨,直到现在,天空中还有薄薄的雨雾。冬天的这种天气很有杀伤力,特别是对于多愁善感的人。望着这种背景下的田宇,我心头陡然升起一缕不可名状的悲悯。
  田宇一头微曲的长发披在肩头、脸庞小巧秀气,皮肤嫩白得许多女人都及不上,然而略显病态。丹凤眼,眼皮很薄,睫毛密集,鼻子挺秀,珍珠色的嘴唇常常性感地半张着。如果让他来演古装戏里的旦角,会比任何名流的扮像都漂亮。他易感、怯懦、脆弱,却颇有艺术气质。他大学里学的是化学,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音乐上,结果三门功课不及格,毕业没拿到学位。他一天到晚练琴酗酒,做梦都想出名,但几年过去了,仍是个在歌厅跑场的无名乐队键盘手。
  也许这么表述我和田宇的关系最为合适:我对朱笛的感情,相当于田宇对我的感情。不过场景从我的高中时代换到了大学时代。
  “元宵节快乐!”田宇笑着说。
  “精神不错啊,要去哪里?”我问。
  “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吃的,等会你去我窝里,一起过节!”
  “好吧!我正愁一个人怎么过呢。”我欣然同意。
  “咦?你的那个妞儿呢?”他疑惑地问。
  “分手了。”
  “怎么分手了?”
  “难道不可以吗?”
  “呵呵,当然能,合久必分嘛。”他没有深究,把一串钥匙递给我,“你先去把开水煮上。”
  我锁好诊所的门,来到了田宇的窝里。田宇喜欢地毯和吸尘器,屋里虽然拥挤,但很洁净。一张单人床,床头有台电脑。一套英国产的发烧音响,旁边是几个高高的唱片架。窗下是一台YAMAHA电子琴——他的吃饭家伙。墙上还挂着一把木吉它,屋角有个酒柜。
  我煮好开水,不一会儿,田宇就回来了。两个人到厨房做菜。
  “咱俩干脆合买个大房子同住算了,反正都要孤家寡人一辈子的,互相也有个照应。”他洗着菜,淡淡地对我说。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还是要结婚的。”我笑了笑。
  “不是开玩笑。”他认真地说,“我爱不上女人了。”
  “什么意思!”我几乎跳了起来。
  “别太敏感,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他没再说下去。
  饭菜摆在矮桌上,两个人席地而坐。他吃得不多,酒却喝个没够。过了一会儿,他拿下墙上的吉它,开始试弦。
  “今天元宵节,给你献上一曲,要听什么?”他望着我,把耷拉下来的长发拢到脑后。
  “你选一个吧,看看能不能感动我。”
  他刚弹出第一个音符,我的心就激荡了起来——是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他一开口唱,我的眼眶就热了。“流水它带走了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他唱到这里,竟变得和我一样泪水盈盈。
  “大学毕业那阵子,学校广播里可是天天放这首歌啊……”我感慨地说。
  “我记得那阵子,咱俩总是围着校园走个没完。”他痴痴地望着我。
  “嗯,咱们是两个怪人。”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他笑了。
  “你倒是给我掩护了四年的Les身份。”我也笑了。
  “说不定我骨子里就是个Gay呢!”
7/24/2007 9:10:00 AM (#868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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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6
 
  田宇的这句话像个晴天霹雳,粗暴地劈开了一个我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Gay这个群落里,将包含明天的他。
  大学四年,我和他几乎形影不离,没有人不确信我和他是一对儿。可大学四年,我和他从没有过肌肤之亲,连最原始的冲动也没有过。只是像两个游魂,相互依靠着、扶携着,走过了大学时代。命运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也许是有深刻用意的吧?
  我望着他,觉得自己正在往绝望的泥沼里深陷。
  “我要是变成Gay,你会难过吗……”他望着我,似乎动了情。
  “不要变!记住,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我也激动起来。
  “Gay是地狱吗?”
  “反正不是天堂!”
  “大学四年,我要是强行占有你一次,结果肯定不是这样了!可我不敢……”
  “你在说什么!”我躲开了他颠狂的目光。
  “我还有救,”他说,“你就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你在犯傻吗?”
  “让我成为男人,你也成为女人!”他似乎要发起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
  “你可以找别的女人!”
  “除了你,别的女人我一个也看不上!”
  “你疯了!我是个Les!”我喊道。
  我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眼里露出令人担忧的光,孤注一掷地朝我迈进一步,我连忙后退。他就这么节节相逼,一直把我逼到床沿边。我没有防备,腿一弯,便跌坐在床上。他扑到我身上,一下子吻住了我,急促的呼吸把满嘴酒气送进我的口腔,我感到一阵眩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根本使不上力气抵抗。他竟抓起我的左手,按在他的下体上。那个不可思议的硬物,使我感觉像是摸到了一条蛇、一只蝎子、或者是一团蛆虫。我死命地把手缩回来,挣扎,试图逃脱。可他的身体却有千钧之重,我累得精疲力竭了,他却还是纹丝不动。
  “如果咱俩一开始就做爱,毕业就结婚,现在肯定孩子都有了……”他语无伦次,嘴却没放松对我的控制。
  之后,他的手开始朝我身上摸索。我忍无可忍,咬住了他的舌头。他“啊”地一声惨叫,立即放开我,往后退了好几步。之后,他伸出舌头,用手摸了摸,又看看手指,好在没有出血。
  “今天你侮辱了我,友谊到此结束!”我急咻咻地说着,边整理衣服边朝门口走。
  “等等!”他喊道。
  这一声喊叫像是个溺水婴儿发出的呼号,异常揪心。我停下脚步。他走到我背后来了,我又警惕起来,条件反射地挺了挺脊背。
  “对不起!放心吧,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他哀伤地说,“你今天不让我做男人,明天,我就心安理得地去做女人了。”
  我慢慢转过身。
  长发遮住了他的脸颊,两条清晰的眉毛虬结起来,泪从眼里流了出来。他的嘴角向下轻撇着,表情很夸张,像舞台上的悲剧角色,寸断肝肠。一种物伤其类的痛楚控制了我,我的心开始一阵阵发痛。
  “你还有机会,世上的好女孩很多!”我哽咽了。
  “不!试过不少了。对着她们,我怎么也起不来。”
  “做同性恋者,要承受屈辱,你这样……行吗?”
  “是你封死了我做男人的路!”
  “这绝不是你去做Gay的理由!”
  他望着我,眼神迷离。他的眼睛使我恐惧,这是一双女人的眼睛,绝对是女人的眼睛!我转身,伸手开门,想从这双眼睛面前逃走,逃到它们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可是,他却从背后把我拉住了。
  “让我抱抱你,总要让一点儿友情留下来吧。”
  我硬不下心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他。
  他把我紧紧抱住了,没有激动,没有颤抖。我已不需提防他的下体,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7/24/2007 9:54:00 PM (#8686360)
彼岸花 该角色已不存在
快点更新啊~
7/24/2007 11:08:00 PM (#8686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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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仓惶地逃回家中,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阴了一天,这时候有几丝夕阳露出了脸,稀薄得令人惶惶不安。冬日的这种辰光,残败而寂寥,似乎存心把我推向深渊。也许残败和寂寥只属于我,窗外是混乱不堪的声音和行色匆匆的人流。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制造响动,并最终被埋葬在那些响动之中。我关紧窗帘,半躺在沙发上,望着一片死白的天花板,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陷入一种无力回天的困境之中——关于田宇的将来。刚才他做出的蠢事,被他当成去做Gay的最终借口,这显然是荒唐的。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刚才的事,不过是个火种,点着了他积聚多年的原始愿望而已。这么多年,他在精神上一直依赖我,最根本的原因,也许就是惧怕自己倒向男人!而我,除了身体是女人的,其它方面和男人几乎没有区别。
  假如田宇这些年一直和柔顺的女孩相处,而不是和我。那么,她会不会变得更像男人一点?这个假设本身就有点儿幼稚,命运没有让他选择柔顺女孩,而是让他选择了我——一个女人中的男人。是他的眼睛,具备了一种特异的辨认能力。他把我当成了水,试图随时用来浇灭身体里的诡异火种。可是,纠缠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绝望了。
  到底该怎么定义同性恋者?此刻,我的思路似乎清晰了一些。他们从生物学角度看,是男性或女性个体,而心理却朝着性别的反方向发展了。既然身心分裂,就必须承受因之而来的痛苦。这也许就是同性恋者与生俱来的、永远也卸不掉的悲哀。
  天黑透时,烟灰缸里已堆满烟蒂。我喉咙发干,打开冰箱倒了一杯果汁。刚端起来,手机就响了。一看,竟是小满。
  “我被锁了半个多月,今天开学注册,他们才放了我。”她的声音,涩重而又无助。
  半个多月没听到小满的声音了,我心里泛上一缕怜悯之情。分手之后,我一直在心理上抵触她。也许是刚才发生的事,使我宽容了些,小满也一定有她的苦衷。各人的情感,在某个时间段,只能处在某种境界上,任何强求都是不理性的。
  “你们家怎么会这样?”我问。
  “我妈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我死活不从。她就气得打了我,我回了手。我爸就把我关了起来。”
  “是那个美国留学生?”
  “你怎么知道?”她很惊讶。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可我不愿再回忆她妈说过的话。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我现在学生宿舍,东西都收拾好了,想去你那里住。”她的声音很小,像在乞求。
  “不行!”我立即回绝。
  “我们,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完了。”
  “你有了新欢,是吗?”她明显地激动了起来。
  “跑题了。”我说,“根本问题是,再相处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小满还要说什么,我果断地关掉了手机。
7/25/2007 10:05:00 AM (#8688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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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心理咨询所开门的第一天上午,没有客人。蓝玉倒是接了几个预约电话。
  蓝玉清瘦,细眉眼,薄嘴唇。不用化妆,五官也很清晰。难得的是她面善,容易使客人接近。她才二十五岁,经历却很坎坷,目前的身份应该是个小寡妇。她学的是心理学,成绩不错。但大四那年,她和一个副教授在床上被副教授的妻子逮个正着,致使她没拿到学士学位。幼稚的初恋破碎之后,她来到了这个城市,做了我的得力助手。
  她家境不好,父母没有养老金,哥哥好吃滥赌。为了养家,她毕业不久就嫁给了一个做橡胶生意的民营企业家。那人文化不如她,却善良淳朴,把她当成了宝。然而那男人时运不济,结婚不久,就破了产,最后喝了毒药。她几近崩溃,但还是撑过来了。她是个极顽强、极隐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非常可敬,也非常稀少。
  蓝玉在咨询所的外间办公,负责安排电话预约、处理上门预约和一般咨询。
  我则在里间,负责心理咨询。没有客人的时候,我总是温习一下客人的资料,或者阅读心理学著作。读本科和研究生期间,我对弗洛伊德不是很感兴趣,可做了心理咨询工作之后才认识到,从实践方面来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确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泛性论”历来因其偏激极端而遭诟病,但“力比多”的存在和作用却不容忽视。
  十二点到十二点半,是午饭时间。蓝玉准备去学校食堂打饭了。
  “冯翎,有你的电子邮件。”她拿着两个饭盒,探头进来,丢给我一个微笑。
  蓝玉身上的一套粉白色西服套裙很得体。她的衣服几乎都是我送的,而这些衣服又是一个名叫嘉峰的客人送给我的。嘉峰做服装进出口生意,他当然不知道我是Les。因为要在社会上立足,我一直没有忘记掩饰身份。即便蓝玉对我的身份有所察觉,也绝对不会道破,她是个叫人放心的人。我把衣服转送给蓝玉,嘉峰以为我还没开始接纳他,就接连不断地送,他的兴奋点似乎只在于把礼物交到我手上的瞬间。
  我打开手提电脑,懒洋洋地操纵鼠标,点开outlook。一看见新邮件的标题《桑子的信》,我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后悔两天没查看邮件。我下意识地朝外间看看,蓝玉当然不会这么快回来,可我的心却跳得发慌。
  我平静了一下,点开了邮件。
 
  翎:
  我迷上了你的名字。分别的半个多月来,我每天都会想起。翎——飞翔的羽毛。这名字用在你身上,贴切得不可思议。它也为你平添了许多奇异,你像是长着强大的翅膀,不仅能抵御伤害,还能庇护在你身边停留的人。
  我把《秋樱》的日文歌词和中文翻译抄给你两段,就是你家对面阳台上的男生弹的那首。不过,它早被我表哥列为‘禁曲’啦,因为我听到它会发生不良反应。不过,《秋樱》的歌词和旋律,早就刻在我心里了。
 
  淡紅の秋桜が秋の日の
  何気ない陽溜りに揺れている
  此の頃涙脆くなった母が
  庭先でひとつ咳をする
  ……
  こんな小春日和の穏やかな日は
  あなたの優しさが浸みて来る
  明日嫁ぐ私に苦労はしても
  笑い話に時が変えるのよ
  心配いらないと笑った
  ……
  (淡红色的秋樱/在夕阳中摇曳/此时脆弱的母亲流着泪/在庭院中咳嗽/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浸透着你的温柔/不要再操劳了我明天就要出嫁/也许会和往日里有些不同/请不要再担心)
  很抱歉,上次把你带到我家,却没能给你弹巴赫,还让你饿着肚子回去了。天气越来越暖了,院子里的蝴蝶花开得很热闹,花瓣五颜六色,摸起来感觉像是婴儿的皮肤。常言道,花无百日红。周六早上能来吗?我表哥出差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一整天。他也希望我和你交朋友呢。
  上次你走后,我病了好大一场,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我是一个怪人,是吗?别笑我啊。
  还记得路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等你!
  ——桑子
 
  我被这封信感动着,但没有完全弄明白桑子的意思。她仿佛站在云雾里,对我娓娓倾诉,而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我想从中找出点不平常的东西,结果却落空了。也许,她能对我这么亲近,我就该满足了。此刻,我已彻底明白,我爱上了她。
  这就是爱吗?想让她和自己变成两个傻子,躲在一个无人之境,深情注视、娓娓情话、耳鬓厮磨、相拥而眠……这就是爱吗?想为她洗衣、梳头、描眉、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饭喝汤……这就是爱吗?想和她彼此抚弄着头发、咬着唇尖、触着鼻头、舔舐泪眼……这就是爱吗?想抱紧她的身体,噙满她的双乳,舌头伸进她的深处,吞咽她的汁液……
  想要对桑子说的话能写成一本书,可我的手却软得敲不下一个字。
  离周六还有几天时间。我决定平静下来后,再和桑子联系。
7/26/2007 10:21:00 AM (#8694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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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19.最热情捧场的客人
 
  蓝玉给我打的菜是油煎带鱼、麻婆豆腐和炒青菜,都是我爱吃的,却没吃出味道。看完那封信,我的心又轻易被桑子摘走了,觉得活着也不再是一种负累了。世界万物,都融进飘飘欲仙的温情里去了。
  下午三点正,第一个来咨询的客人是嘉峰——如果不是他反倒奇怪,自咨询所开张以来,他是最热情捧场的客人。
  他三十出头,中等个,偏瘦,皮肤黝黑,两只虎牙拯救了面孔的平庸,使他显得聪明狡黠。头发永远做得一丝不苟、光鉴照人。一举一动都充满造型感,似乎对镜演练过千万遍。最显眼的要数那副墨镜。戴着它,他就显得潇洒飞扬、激情澎湃;一摘下,就颓败得一蹋糊涂。他来我这里时展示的,基本上是灰暗的一面。
  他做服装生意,总是一身名牌。他喜欢把生活安排得硝烟弥漫、沸沸扬扬。不与订单较量的时候,就呼朋唤友、酒肉欢歌。他的征服欲很强,征服的东西有两样——钱和漂亮女人。从高中开始,他花了八年时间,娶回一个名叫李妍的漂亮女人,现在儿子虽已五岁,夫妻生活并不美满。
  他一进来,就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两眼发直地望着我,神情沮丧得可怕。凭直觉,我感到他可能刚遇到过什么打击。
  还没等我开口发问,他就把指关节扳得噼叭作响,痛苦地说:“冯翎,今天我把实话都告诉你,李妍这么些年,起码给我戴过十顶绿帽子!前天,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亲眼看见李妍和一个小白脸去开房……”
  他没有说完,嘴巴半张着,惶惑起来,似乎后悔对我吐露了实情。
  问题的症结终于水落石出了,只是我没料到会这么突然。很多有顽固心理问题的客人,并非真有严重疾患,而是缺乏面对真实的勇气。我对他投以鼓励的目光。
  他怯懦地低下头,点上一支烟,任其在手指间燃烧。等他再把头抬起来,眼里竟含着泪。他一直把自己说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人,而把李妍说成是个嫉妒的侦探。原来他的话和事实恰恰相反。
  “我爱李妍,她太美了。为了娶到她,我真是一哭二笑三上吊,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膝盖跪肿过,头撞破过……她是可怜我,才和我结婚的。婚后,我拼命工作,想用钱征服她,她却始终爱不上我。夫妻打架太多,伤了她的感情,她一直想离婚,是我赖着不离……”
  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他递上一片纸巾。
  “如果是这样,了断肯定是一种解脱。”我说。
  “唉,总是用体力征服她,在她身上做机械运动……她就跟死尸一样……”他说,“再这么下去,我也会变成死尸……”
  “改变观念很重要,”我转移话题,“很多男人为美女栽得头破血流,却不去思考美女并非人人可得。”
  他望着我好一会儿,眼睛里似乎升起一丝希望。接着,他变得局促不安,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了口。
  “是的,这个道理我现在终于懂了!”他有些语无伦次,“……你的端庄、理性、含而不露,我遇到的女人之中无人能及……”
  我惊讶得无言以对,比听到“十顶绿帽子”还要震惊。
  “你应该有感应的,我不会平白无故依赖一个女人……”
  两个钟头的咨询时间结束了。
  “下次再谈吧?”我说着,看了看墙上的钟。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谢谢,”我说,“我从不接受客人的宴请。”
  “我可以付费!”
  “你误会了,我不收咨询时间之外的费用。”
  “起码,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他坚持不懈。
  “那就等到成为朋友的那一天,OK?”我微笑着送客。
  他悻悻地离开了。钻进车子,发动,缓缓地在我视线里消失。下班时间已到,我心里很乱,想独处一会儿。我叫蓝玉先回去,她家和我顺路,一般是搭我的车。她很快收拾好东西,提起皮包,不放心地看着我。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她体贴地说。
  “我整理一下资料就回去。Bye!”
  “Bye……”她欲言又止,朝我摆摆手,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咨询所的墙壁隔音性能很好,为客人保守秘密是最起码的责任。蓝玉当然听不到我和嘉峰的谈话,这更能证明蓝玉对我的情绪变化明察秋毫。
  我呆呆地靠在门口。对面店铺的橱窗玻璃反射着夕阳,刺得睁不开眼睛。“才俊公寓”出出进进的学生手里都拿着饭盒,正是校食堂开饭时间。视野里是一片松弛的混乱——人们都在循着既定的格式生活:工作、学习、吃饭、休息、烦恼……
  嘉峰给我的震惊已被消化。他受了重创,想在一个精神独立的女人身上寻找温暖。可我是个Les,绝对不会在没有意义的问题上辗转。
  世界上有多少婚姻类似嘉峰和李妍的模式?如果数量很多,那么,婚姻又有什么圣洁可言呢?也许,只有爱情才是最有意义的。同性恋者没有权利得到一纸婚约,只要有爱情,又何必为一个冰冷的法律合同耿耿于怀呢?
  回到家里,太阳已西沉,天色微暗。
  我打开衣柜,拿出桑子留在这里的丝质睡裙,抱在怀里,坐在床沿上。混乱的思维似乎被浸泡在稀释的蜜糖里,淡淡地甜。我想起我妈讲的关于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我一岁多时,很缠她,凭着幼稚的直觉,竟能推算出她什么时候下班。一到她下班时间,我就找到她的一件衣服抱着,闹着出门去接她。如果不被允许,就抱着她的衣服哭个不停……想起这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看起来,成人的感情并没比婴儿期的进化多少,真情是最原始的,也是最朴素的。
  终于,我把桑子的睡裙理好,小心地挂在衣柜里。
  随后,我站在阳台上,望着高远的天空。天空湛蓝湛蓝的,飘浮着几丝被夕阳染红的薄云。借了夕阳的光,薄云显得耀眼而透明。望着这样的美妙的天空,我觉得活着真好,就是受苦也是好的。
7/26/2007 10:35:00 PM (#8697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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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20.你就当我死了吧……
 
  临近周六,我变得魂不守舍。
  周五刚一下班,我就开始发愁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漫漫长夜。踌躇再三,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课余时间”,要了一客三色冰淇淋。冬天吃冰淇淋的学生大有人在,年轻人需要显示的就是个性,至于健康,等年老时再关注也不迟。
  一个吃咖喱鸡饭的戴眼镜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唱片,好脾气的老板笑嘻嘻地将之放进了唱机,换掉了俗气的轻音乐。这张唱片是很好听的英文经典老歌,正在播放的是《Only you》。男生满意地向老板点点头,伸手做了个“OK”手势。
  接着又听了《Feeling》、《Five hundred miles》……一首《El condor pasa》响起来时,我冲动得几乎难以自持。这首歌经常听到,耳熟能详,它的旋律对我别具杀伤力,洒脱中蕴涵着浓郁的温婉和柔情。而这次听起来,感觉又是如此不同。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从灵魂到肉体。
  窗外天已黑透,天空闪烁着几颗寥落的寒星。我付了帐,起身回家。
  一个女孩竟坐在我的门口,头埋在胳膊里,似乎睡着了。我以为脑子里出现了幻觉,走近一看,才认出是小满,不是桑子。小满身下,是那个红色的书包。这太熟悉了!自从把钥匙交出之后,这个门,小满再没有长驱直入的权利了。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警觉地抬起了头。看见是我,她拿起书包,弹簧般地站起来,怯怯地看着我。两排浓密的睫毛,似乎是湿润的,在昏暗的路灯下闪闪发亮。
  我避开她的目光,拿出钥匙开门,请她进来说话。她怏怏不乐地进了门,坐在沙发上。
  我点上一支烟,默然无语地抽。
  “我们就这么完了吗?”她显出一副不愿向事实就范的倔强。
  “还要来个什么仪式?”
  “你真绝情!”她伤心地说,“要不是有了新欢,你不会变成这样!”
  “咱俩的事,和别人无关!”
  “要不是那女人出现,我们不会这么快……”
  “只要你那么侮辱我,有没有女人,都一样分手!”
  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张大眼睛,试图给泪水制造一个更大的空间,可还是没盛住,陡地决了堤。
  不能再和她纠缠了。特别是确定爱上桑子之后,我越发感到,和小满在一起时,除了相互索取,什么意义也没有。
  “我在学生宿舍,一个人很难过……”她眼睛里露出强烈的希望。
  “你不觉得我们再继续无爱的性,等于自掘坟墓吗?”
  “我可以向你道歉……收回伤害你的话!”她磕磕巴巴地说。
  “我根本没兴趣了。”
  “你就一点也没爱过我吗?”
  “难道你爱过我?”
  “我爱过你!我会向你证明我只爱你!”她使劲抹了抹眼泪,一张脸突然苍白得可怕。
  我以为她又要发作,甚至做好了迎接她的巴掌或指甲的准备。但她只是看着我怔了片刻,就开始镇静地收拾她的东西。她先是进卧室找了个纸袋,把她的衣服、内衣塞进去。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收拾她的面霜、口红、眉笔、梳子,还有假指甲、假睫毛之类的小东西。之后,她走进书房拿了她的几本闲书。她还没忘记进洗手间,拿走她的毛巾、牙刷、洗面奶……
  最后,她又来到客厅,目光落在矮柜上,寻找了好一会儿,接着又一个个拉开抽屉,终于找到了那个空像框。她拿着它,转过脸,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照片呢?”
  “我撕了。”我在这时,才感到有些内疚。
  “讨厌我到了这种程度?”
  “那天心情烦躁。”
  “烦?就要撕我的照片?”
  “对不起……”
  她没再说什么,手里的空像框“哐啷”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打了几个转之后不动了。她提着收拾好的东西,表情木然地朝门口走去。
  牛仔裤和紧身黑毛衣使她的背影显得高挑而青春,一头秀发还是用黑色橡皮筋绑成马尾状,浑身上下没有更多的修饰。她只有二十岁,人生的很多烦恼和痛苦还是初次尝试,也许我不应该对她如此苛刻,我应该用更宽容的心态对待所有世事。她转动门把手时,我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悲凉,大声叫住了她。
  她好像被吓住了,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却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我送送你吧。”这当然不是我想说的话,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用了,我没有资格再浪费你的汽油钱。”她的声音抖得像是一条快要绷断的琴弦。
  “要是遇到喜欢的人,要珍惜……”我越说越离题万里。
  “什么爱,见鬼去吧!”她说,“从现在起,你就当我死了吧……”
  紧接着,她泪如泉涌,浑身颤巍巍地几乎站立不稳。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竖在门后的那把花伞,便拿了它,转身开门,飞奔了出去。
  呆站了好一会儿,我才去把大门关好,循着小满收拾东西的路线走了一遭。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了。短短的半小时,她在这个家里存在一年多的痕迹消失殆尽。可她那漂亮的脸蛋、春天的河床一样的青春躯体,却不能像这些物品一样,如此轻易地就被记忆抹去。
  我突然有种坠入深渊的落空感。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吗?亲密的时候,彼此的一个呼吸、一个眼神都能充分地心领神会。可破裂之后,连一点儿可怜的蛛丝马迹都要被彻底破坏掉。
7/28/2007 5:18:00 PM (#8704870)
半瓶古龙水 该角色已不存在
等待。。。
7/30/2007 9:33:00 AM (#871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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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21.摆脱不掉
 
  尽管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我还是起了个大早,换上一套新买的浅灰色薄料西装长裤,带上桑子的那套睡裙,驾车来到了“天籁花园”。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空蓝得令人心醉。废弃的飞机跑道旁,“蒹葭”依旧苍苍,只是毛茸茸的穗子已经暗淡,快要凋谢了。毕竟春天已经来了,新一轮的生命又要萌发了。
  桑子在门楼下等我,就站在一丛红红的杜鹃花下。她穿着一条领口袖口和下摆都镶着小花边的藕色长裙,腰间打着细小的折皱。无论穿什么质地的衣服,她的胸部总是最引人注目。眼下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微笑着,腮上浮着两团红云。
  这个状态使我感到安慰。紧接着,我就开始在她眼里寻找我特别想要的东西,但没有找到。我并不失望,因为我早已告诉了自己,只要她健康、幸福,我别无他求。
  她先叫我欣赏院子里那怒放的蝴蝶花,它们五颜六色,随风摇曳。我们蹲下来,她抚摸着一只深蓝色的花瓣,抬起头望着我。
  “喜欢吗?”
  “当然!”我内心有一种温情,难以表达。
  “那等你回去时,我给你采一束,你插在水瓶里养着。”
  “谢谢!”
  交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可是,我却觉得这寥寥数语之中,饱含着巨大的虔诚——我对她的,当然也有她对我的。我痴望着她,她也痴望着我,好久才回过神来。她的脸先羞红了,赶紧站起身,领我参观她的家。
  沿着甬道,我们走进一个大厅,里面有沙发、书架、电脑和钢琴。估计这里的客人稀少。书比我想象中多,基本分成三类:法律、文学和音乐。文学类书籍英文原版的为数不少,我能一眼认出来的有《The Catcher in the Rye》、《James Joyce Short Stories》、《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甚至还有日文原版的《古都》、《挪威的森林》……音乐类的多是著名音乐家的钢琴曲集,其中当然是巴赫的居多。光是《巴赫传》,就有好几个版本。
  “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我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你的世界这么多姿多彩。”
  “主要是我表哥固执,不喜欢读翻译小说。”她笑了笑,腼腆地说。
  “他的英文很好吧?”这个男人的确神秘得使人好奇。
  “他是留美法学博士,可以说得上学贯中西。”她的眼神平静,但我发现了那里面的骄傲。
  “你很幸福!”
  “我有一个好表哥。”
  她似乎是在刻意向我澄清什么。同时,这种情境又使她惶惑不安。她拉着我的手,走进旁边的厨房。打开蒸锅盖子,热气腾腾的自制小蛋糕、葱油花卷、三角糖包变魔术似地出现在眼前。
  “都是你做的?”我非常吃惊。
  “为你做的。”她笑了笑说,“上次实在对不起,今天赎罪。”
  “怎么这么费心?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我真的被感动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忙活着:从煎锅里拿出两只煎蛋、四片火腿;从冰箱里拿出纯牛奶倒满两只玻璃杯,再把榨好的木瓜汁倒进两只高脚杯;之后又拿了筷子和刀叉,又把全部东西放在一个大托盘里,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一顿不伦不类的早餐,不过可以吃个大饱。”她说着,招呼我坐在石凳上。
  我孩子般听话地大口吃着,喉咙却渐渐哽得吞咽困难。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温馨小日子,桑子就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可人儿!我能不能就这么和她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过上一辈子?眼前的现实,离梦想无限遥远。她的人近在咫尺,可我手里的刀叉却有千钧之重,重得不能叉起一块火腿,送到她的唇边。
  “怎么吃不下,味道不好吗?”她有些窘,下意识地把一只小蒸笼朝我面前推了推。
  “不不,好吃得都噎住了!”我的眼眶一热,赶快低下头,夹起一只小糖包往嘴里塞。
  “那就好。”她对我的神情显然没有注意,“慢慢吃,等会我给你弹巴赫。”
  满桌子食物竟被我吃掉了三分之二。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连偶尔回家我妈专门做的家乡菜,也没这么好吃。
  桑子收拾好杯碟,搬了一张椅子,让我坐在钢琴旁。谱架上有一本《巴赫初级钢琴曲集》,她翻到一首《德国舞曲》,试了几个音。
  “不好意思,只有这个水平啦。”她羞赧地说。
  “放心吧,对我来说,你弹的一定比任何演奏家弹的都动听。”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她满足地笑了。酝酿好情绪,就全身心融入地弹了起来,以至于一曲终了,显得有些疲劳。
  “技巧有待加强,音乐感觉超凡!”我为她鼓掌。
  “说过要弹给你听,这些天我一直卖力练呢。”
  “感动!”
  “弹琴感觉是一方面,练琴也很重要。我练得少,总觉得精力不够。”
  “你的身体看上去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
  “不,是没办法集中精力。”她惆怅地说,“好像总有块铅压着我,怎么也摆脱不掉。”
7/31/2007 9:13:00 AM (#8714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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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起解脱
 
  “那天你为什么想自杀?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趁着气氛好,我下决心问了出来。
  “哦……我觉得没活头了……”桑子的神情暗淡下来。
  “都倒出来吧,别防备我,就把我当成一个心理医生。”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之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椰子汁,带我上楼。
  这原来是一套跃层式房子,楼上是个私密性很强的区域。站在长长的阳台上,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拉开一个日式格子拉门,一片榻榻米呈现在眼前。左墙边有两个大储藏柜,右边有几只坐垫、一只小几、一个唱机和几个半人高的唱片架。整个后墙都是玻璃窗,透过白色纱帘,可以看见深蓝色的海静卧在不远处,海面有几只货轮缓缓行进,留下几声悠远的汽笛。
  我学着她,脱了拖鞋走上榻榻米,坐在坐垫上。
  “这是我和我表哥的卧室。”桑子为我打开饮料,平静地说。
  “什么?”我很吃惊。
  “左边属于他,右边属于我。”她说,“被褥都在储藏柜里。”
  “这样……方便吗?”我还是觉得很别扭。
  “习惯了……”她说,“我跟他在一个床上睡到12岁呢。”
  “可以详细说说吗?”我虽然抵触他们的关系,还是希望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我一生下来,就跟着姨父姨妈生活。和大安哥、小安哥一样,我也叫他们爸妈。我八岁那年,姨妈、姨父和大安哥出了车祸,血肉模糊,我亲眼看见了,精神受了刺激……”她垂下眼睑,说不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有些愧疚,不该贸然猜度她和她表哥。
  “我姨父姨妈都是大学音乐系教授,我的钢琴就是姨父教的。他们三个走后,我和小安哥就靠一点儿抚恤金维持生活。小安哥十八岁考上了大学,抚恤金也停发了。他拼命学习,争取奖学金,但根本不够两个人用。他就去做家教、去码头做苦力。夜里,他总是很晚才回来,累得跟散架了似的。我每夜都等他回来,不管多晚,都做好夜宵,端给他吃。他大四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身体很虚。我当时上寄宿初中,为了给他买些补品,我就利用中午时间,偷偷到酒吧里当服务生。可没做几天,就被他发觉了。他带着病,跑到店里,失态地扯下了我的工作服。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紧拉着我的手,好像一松开我就会蒸发掉似的。一进家门,他就哭了,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他说他不怕生活苦,苦上一辈子也不怕,他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一点,才这么不要命的。他怪我不该去酒吧做服务生,说我对不起他的一片苦心……”
  听着桑子的叙述,我的眼睛渐渐潮湿了。
  “苦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研究生毕业。他出国读博士之后,生活才好转了。他学成一回国,就考取了律师资格,很幸运地做了几个大经济案,才买了房和车,也有了些余钱……”她说,“如果我们不互相支撑,谁也活不到现在。他常对我说:咱们俩不能死,亲人们在天上看着呢……”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去寻死?”我已泪眼朦胧,轻拍着她的肩膀。
  “……那天太不寻常了!他打赢了一场官司,他的两个很要好的高中同学——落魄诗人九子哥、律师黄羽哥,来家里庆贺……”说到这里,她明显地激动起来,“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四个人都喝多了酒。九子哥和黄羽哥都劝小安哥放开点,好好跟我好。小安哥听罢,样子很痛苦,脖子上的青筋暴得很高。他说他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
  桑子停下来,长嘘一口气,看了看我,又继续说,“傍晚,大雨一下起来,九子哥和黄羽哥就走了。小安哥傻了一样,死盯着我看了很久,就把我抱在怀里,吻了我。他说我的嘴唇很烫,烫疼了他的舌头……我哭了。紧接着,我和他就纠缠成一团。他说他想进去,我就解掉了衣服。可那个东西一碰到我,他就猛醒了,把我推出老远。他诅咒犯了罪,对死去的亲人犯了罪。他很快穿好衣服,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死去的亲人,然后就跑出去了……我一个人呆坐着,真的绝望了。小时候,我是他的拖累,长大了,我还是他的拖累。我要拖累他到什么时候呢?要把他拖死吗?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得轻松。再说,我本就不该降生的呀……跳海很干净,他不用给我收尸……”
  “别再说了,我听不下去了!”我激动地打断了她。
  她停了下来,怅怅地看了我一会儿,拿起椰子汁,低头慢慢啜着。
  我被彻底击垮了。我这份可怜的单相思,和他们的生死之爱相比,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啊!看来,把她从她表哥手里夺过来,比登天还难,何况我又是个Les?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没有恋爱史,我哪天才能攒够向她表白的勇气?她是说过“爱情可以超越性别”,可是,当一个真正的Les向她示爱,会不会被吓倒呢?
  我不禁为同性恋者悲哀起来。他们总是在躲闪,躲闪世人的目光,躲闪自身的自卑和懦弱。谁都知道,同性的爱情没有契约,全靠两颗血肉之心去维护。几乎每个同性恋者都在抱怨爱情的短暂,可是,又有几个真正有勇气站出来,为真爱赌上全部呢?
  也许,对桑子和穆安的救赎,目前来说最关键的,不是我从中插上一脚,而是想方设法使他们的心灵得到自由。如果再这么禁锢下去,自杀的悲剧一定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命运也许真的把这个使命交付给了我?
  “别着急,改天有空约上你表哥,我们好好谈谈。”我紧握住了桑子的手。
  “如果他能解脱,我死也无憾了。”
  “不!我想让你们一起解脱!”
  “什么意思?”
  “让你们坦然相爱!”
  “这恐怕很难!”她惶惑地摇了摇头。
  “先给我一个挑战吧,我是心理医生。”我坚强地说着,心却变成了风中残叶。
7/31/2007 2:15:00 PM (#8716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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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桑子还属于男人
 
  中午,我和桑子一起下厨做午饭。主食是米饭蒸芋头,菜是一只清蒸鲳鱼、一只菠萝烧小排骨,还有一个冬瓜海螺汤。
  “放心吧,你表哥是舍弃不了你的。”我边忙活边安慰她。
  “也许吧。”她说,“我自……杀那天,他从家里跑出去,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他后悔了离家了吗?”
  “后悔了,后悔没守好我。”
  我突然想起她和我赤裸紧贴的情景。现在看来,她当时完全不清醒,真的把我当成穆安了!可紧接着,我又否定了这种看法。让一个喜欢异性的人,赤裸着和同性抱成一团,即便神志不清,也绝对做不到吧?我被弄糊涂了。
  饭菜做好了,两个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我频频给她夹菜,就差没有喂到她嘴里了。饭吃到一半,她突兀地放下筷子,望着我,眼圈渐渐红了。
  “如果咱俩在一起生活,会不会如鱼得水?”
  “难道,你和你表哥不融洽?”我有些疑惑。
  “像是隔着一层雾。”
  “怎么会这样?”
  “怕接触,怕对视……连说话都能省即省了。”
  “哦,这样相处确实很难。”
  “快过不下去了……”她垂下头,两只手像找不到地方放似的。
  “乐观点,好吗?”我有一丝不祥的感觉,只能浮泛地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走进室内,拿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递给我。
  “看看我妈,好吗?”
  我双手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短发,清纯稚嫩,如花似玉。
  “你和你妈不很像。”我看看她,又看看照片。
  “我更像那个……负心人。”
  “他……”
  “他一直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
  “哦……这太残酷了。”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崇拜母爱了吗?”
  “明白了!”我抬起手,轻轻抹去她腮边的泪花,“记住!无论到哪一天,只要我活着,都不会叫你孤单的。”
  晚饭之后,我才带着桑子赠送的一束蝴蝶花,回到家里。
  家里并没有现成的花瓶,我找了一个大口的空罐头瓶,洗干净,装满清水,把蝴蝶花插进去,放在客厅的矮柜上。我坐在沙发上,对着花儿,渐渐有些发怵——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不论什么花,都是妖媚的精灵,能把人拉入魔界之中。我捻着一只深蓝色的花瓣,它像一条小舌头在舔我,柔软,湿润,灼热,滑腻……我的某些生理指标出现了奇异的变化,身体的最深处蚀骨地饥渴起来,想通过舌头释放出去,对象当然就是桑子。小满曾数度企求我的舌头,它根本无动于衷。桑子,竟这么轻易地扫平了所有的障碍。此刻,桑子那个隐秘的部位,成了我渴望开启的门户,舔开了它,我就敲开了天堂之门。
  直到现在,桑子还属于男人——这原是同性恋者最忌讳的,但我没有在意。是啊,竟一点也没在意。
  第二天傍晚,桑子给我打了电话,说她表哥出差回来了。
  就这些,话里没有温暖,也没有悬念。
  接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桑子没有给我任何消息。
  这天,我站在咨询所门前,突然闻到一股苦楝花的浓香。一阵风吹来,淡紫色的小花瓣就落在身上——南国的春天真的来了。我习惯用苦楝花香来判断南国春天的到来,它是一种怪异的浓香,闻多了会有窒息感。不像桂花、栀子花和茉莉花,总也没有闻够的时候。
  春天的暖风带来的不止是花香,还有莫名其妙的感伤,还有一波强似一波的欲望——舌头,成了一个越来越令我担心的器官。
8/1/2007 9:16:00 AM (#8718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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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爱和欲的不同
 
  初夏的这天,下了一天的雨,我的心情也沉闷到了极点。
  下班后,我来到常和小满一起光顾的Les酒吧,坐在角落里,要了一杯红酒。放眼望去,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坐满了女性化的女人和男性化的女人。她们大多是来找一夜情的,也有来做生意的。她们眼睛里发出的信号,很容易判断。
  老实说,和小满分手后,我不是从没想过找人荒唐。可真正来到这里,又觉得每个向我发射信号的女人都俗不可耐。她们并不是不漂亮,但我心中横着个桑子,根本没办法解除心理障碍。这,也许就是爱和欲的不同吧?
  酒吧老板娘来到我身边,坐下来,递给我一支烟,又帮我点着火。
  我谢了她。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长相、做派都很像男人。她曾是一家工厂的副厂长,管过几百号人的。可工厂那地方人的素质不高,Les不好生存。她手上积了些钱,就辞职开了个酒吧,为的是和同类混在一起开心,并不完全是为了钱。但她善良热情,讲义气,结果生意反而出奇地好。
  “你有段时间没来了,和小满分手了?”她那锐利的眼睛,似乎早就洞穿了我。
  “你知道了?”
  “常来这里喝酒的朋友,谁的那点破事儿能瞒过我?”
  我苦笑了一下。
  “小满是个浪女人,早扔了早干净!”她神色严肃地说。
  她的话使我感到诧异。
  “冯翎,我憋了好久了。今天实话告诉你吧,几个哥们儿都被小满玩得昏头转向了!”
  “你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和她分手后,就没什么交往了。”我茫然地摇摇头。
  “小满……简直是变态了……小小年纪,竟对那些哥们儿下那么狠的手。”
  “说清楚点儿好不好?”我真有点儿急了。
  “我有证据!”她笃定地说,“我前几天到一个哥们儿家玩,无意中发现了她和小满荒唐的录像带,就偷了出来,想给你看看。我是受不了小满叫你当乌龟!好在那哥们儿也是想玩儿小满的,她要是把小满当人,也不会把那档子事儿偷录下来和人分享了。”
  她的这番话勾起了我的好奇,虽然小满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她把我带到了音响室,支开了编排曲目的服务生,关好门,拿下皮带上的钥匙串,麻利地打开一个柜子的门锁,拿出一盒录像带,放进录像机。
  一看模糊混乱的画面,就知道是用劣质摄像头偷拍的,可刺激性却丝毫不亚于A片。镜头前面的,总是赤裸裸的小满,看来是偷拍者事先安排好的。对方是个赤裸的背影,短发,满身赘肉。她稍微侧身的时候,可以看见耷拉成一滩牛粪似的乳房。不一会儿,那堆赘肉在小满面前跪了下来,舌头在小满的下体贪婪地舔着,小满夸张地扭动身体,半张着嘴享受着……
  我手里的酒杯“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怎么?受不了了?后面的更不堪入目呢!”她说。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忍着点,我就是想让你看下一段的!”
  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看。屏幕上出现了一段空白,紧接着,小满淫荡地笑着,那堆赘肉跪在地上,仰着头,张开了大嘴。我正在疑惑之际,一股细细的水流从小满下体射了出来,落在那张大嘴里。那张肉饼脸和满身赘肉都满足得痉挛起来……
  老板娘按了停止键,把录像带退了出来。我从她手里夺过录像带,拔腿就往外跑。老板娘像智勇的警察一般,飞身擒住了我,死命抢夺。
  “哥们儿,知道你不好受,可这录像带是我偷来的,你想把我出卖了啊!”
  “放心,我不去找你那哥们儿,我去找小满!”
  “一样会败露!哥们儿,做人要讲个原则!”
  “我保证小满是录像带的最后一站,行吗?”
  “靠!你哭个什么劲儿嘛!还在乎那个烂女人?” 她终于放开了我,“你保证,别让我不好做人就是了!”
  “我保证……”突然间,我觉得所有的人都耍了我,委屈得直想放声大哭一场。
  在酒吧客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我像个当场被揭破的贼,拿着那盒录像带,仓惶地逃出了门。
8/2/2007 10:37:00 AM (#872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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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25.我是来救你的

那盒录像带像个被点着引线的炸药包,催着我飞车去校园找小满。
去小满的宿舍要经过一个天然湖,初夏夜的湖边骚动不安。青蛙和各类虫子聒噪得人心惶惶,最不堪忍受的是常在湖边草丛里交配的野猫,野猫的叫春声响彻校园,显然是荒唐的。值班校工愤愤然地四处搜寻,用石头击中了一对儿,“哇哇”惨叫着跑了。
公共关系系女生宿舍的门卫看我神色异常,拦住盘问不休。直到我供认出自己是心理咨询所工作人员,才被放行。
掀开小满宿舍的门帘,只见一个女生躺在床上看书,其他人可能上夜自习或谈恋爱去了。女生挺俊俏。我知道,公共关系系的学生们在模样上一直是全校的佼佼者。
“知道小满去哪儿了吗?”我尽量温和地问。
“她经常不在宿舍住。”她漠然地回答,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
“知道她住哪儿吗?”我有些不甘。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会告诉我……”她开始有点儿不耐烦,放下了书本,打量我。
我怕她看出端倪,赶忙说了声“谢谢”,快步离开了。走出宿舍楼,我有些沮丧。这么唐突地来找小满,对我的身份显然是种威胁。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了看腕表,将近十点钟,这时候去小满家有点晚了。再说,她妈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去了肯定是自讨没趣儿。我正犹豫着,一阵肉乎乎的夜风扑面而来,风中似乎有无数张小嘴在窃窃私语,传说着我的屈辱,数落着我的无能,又撺掇着我回忆起那段恐怖的录像。很快,一股强烈的火焰在我身体里燃了起来。今夜,我一定要找到小满!
拿着那盒录像带,我站在小满的家门口,整理一下衣服和被风吹乱的短发,心乱如麻。小满会在家吗?开门的要是她妈,会让我进门吗?
不!我不能退却,我要救小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一点点地把幸福糟蹋掉。终于,我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小满本人,看来事情比估计的要好。她穿着一条熟悉的粉红色睡裙,楼道里有风,睡裙水波一样在她青春的躯体上荡漾着。
“你来干什么?”她挡住了我,压低声音,激动地问。
“救你!”我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录像带。
“怎么回事?”她有些慌张。
“你做的恶心事儿被人家偷录下来了!”
她一下子软了,嘴唇在幽黄的走廊灯光里哆嗦起来。
“把它给我!”她向我伸出手。
“我不是专来给你送这个的,还想和你好好谈谈!”我说。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清晰。
“你快走吧,改天我去找你!”她惊慌失措。
“你的堕落,也该让你父母知道了!”我说。
就在僵持的几秒钟里,小满她妈出现了。和小满交往一年多,我也只听到过她妈的声音,没见过人。这是个身材偏高、丰韵犹存的女人,双眼皮依然清晰,年轻时一定比小满漂亮。她穿了一套淡蓝色睡衣,披着卷曲长发。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像是抓到了早已锁定的目标。
“小满,这是谁?”她像是在明知故问。
“一个朋友……”小满支吾着。
“叫什么名字?”
“冯翎。”我替小满回答。
果然,她不仅没有吃惊,反而显出一种超常的镇静,和我对视了足足十几秒。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冷笑着说,“的确不一般。”
我的脸陡地烧了起来,担心她说出不堪入耳的话。但她没有说,看来她不是个市井俗妇。
“你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进来谈谈吧。”她的邀请礼貌而又异常冰冷。
小满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奇怪的是,我突然没有任何与人交谈的欲望了。
“我这次来,不是纠缠小满的,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堕落……”
我把录像带递给小满她妈,就准备离开。
“你不能走!”小满她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得和我们全家一块儿看看这录像,小满变成同性恋,主要是你的责任!”
小满她妈这一抓,倒把我一下子惊醒了——小满为谁堕落?答案除了我,似乎再也不可能有别的。我是她第一个同性恋人。她常说她爱我,我都当成了耳旁风。可是,这一刻,我好像感觉出小满那个“爱”字的分量了。我对她第一次有了歉疚之情。我肯定欠了她,也许欠了很多。我不该被录像刺激得失去理智,昏头昏脑地跑来。惊动她爸妈,等于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突然,小满“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抱住她妈的腿,一只手抱着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妈,冯翎,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把录像带给我吧!如果你们非要看,我就当场撞墙死了!”
“你的脸皮都厚到和女人鬼混了,还怕人家看?”她妈推开她,气急败坏地斥道。
小满又扑了上来,抱住她妈的腿,哭喊道:“求你了,妈!求你了……”
“你去死吧,不然迟早要把我气死!孽种啊!”她疯了一样,死揪着小满的头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把小满和她母亲分开。
就在这时,小满的父亲——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严肃粗暴的军人出来了。他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小满提到了一边,猛地就是一个耳光。小满脸上立即出现几个红指头印儿,嘴角流出了一缕血。
鲜红的血使我的心痉挛了。如果小满她爸看见了那段录像,小满一定不死即疯!一瞬间,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小满她妈手里的录像带,趁乱逃离现场,电梯也没敢等,顺着楼梯冲了下去。
我像是个被追捕的凶徒,死命地开飞车,逃到了远离市区的海边。
我停下车,才意识到小满的爸妈根本不可能追出来。我下了车,站在海堤之上,将那盒录像带扔进了漆黑的海里。之后,我的腿一软,竟“扑嗵”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的头痛得几乎要裂开了。我把头埋在双腿之间,狠命地撕扯着头发。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个超脱的Les,而不是停留在被性取向困扰的层面。我以为我的痛苦也是高层次的了——怕的是找不到一个心爱的、有勇气的女子相守一生。可是,刚才和世俗的一场交锋,才使我又了解自己一层。我不过是个懦夫,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我一直隐瞒着Les身份,这等于给自己造了一个象牙塔。我之所以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伤害,是因为一直躲在象牙塔里。
此刻,小满一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是我害了她,是我不负责任地把她从男人手里夺过来,又不负责任地把她扔掉了。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面对黑漆的大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那,不是我的声音。
8/2/2007 2:18:00 PM (#8724339)
叶舞风中 该角色已不存在
请每天至少更新2集以上,这样才看得过瘾……
8/2/2007 4:44:00 PM (#8725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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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26.分即死,合即生!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作为一个“人”,活在世上竟如此艰难。我不想将原因归之于我是个Les。不,这不是理由。异性恋者不也有一样的郁闷和痛苦吗?譬如嘉峰。这种苦是属于整个人类的。
小满和桑子这两个女孩,把我撕扯得七零八落。特别是小满,越来越使我感到,我和她的缘分非同一般,绝不是互为肉体工具这么简单。
我又开始酗酒了,酒精可以麻痹神经。可就在我即将麻木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了桑子的电子信。

翎:
又是好长时间没联系,院子里的蝴蝶花早开败了。你还好吗?
你的电话和手机号码我都有,却一直不敢打。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一层薄雾一样的神圣东西,我怕一碰它就会散了。你也一直没和我联系,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你说的话,我句句都记在了心上。上次表哥出差一回来,我就把你的话全告诉了他。他很震惊,说要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根本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
我姨妈临死前躺在血泊之中,拉着我和小安哥的手,一再叮嘱小安哥要带好我,吃再大苦、受再大罪,都必须带好我。亲人们走后,小安哥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眼看我一天天长大,小安哥曾几次提议分床而睡,可我离开他的胸膛就会做恶梦。我12岁上的一天,初潮来临,他终于睡到另一间房去了。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了他对我的爱,也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分房”这件事像个恶魔,把我吞噬了,我整天担忧,恐惧,变得和忧郁症患者差不多。小安哥只好又搬回来,和我睡在一个房间,我才慢慢好了。直到今天,他都没敢再提过“分房”的事。
可是,“共处一室”这个事实,几乎拖垮了我们。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接触,又不能分开!我们两个,就得这么活活被拖死么?爱情,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一枚有毒的果子?吃了会毒死,不吃会饿死?难道我们必须被封闭在一个阴暗的王国里?互为氧气,又互为天敌?
小安哥在事业上很理智,可一提起我,他就变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了。他经常说,要给我一个出路,找个爱我的男人,带着我过一辈子。还把他的好朋友黄羽哥带到我面前过。可他这么做,不仅于事无补,又连带着害了黄羽哥,黄羽哥喜欢上我了。
翎,你已经救了我一次命,再来救救我表哥吧!说不定,你真的可以让我们绝处逢生呢。
周六晚上来吧,我和表哥在家等你!
——桑子

我早就告诫过自己,一定要从桑子和穆安之中跳出来,一定!可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我还是跳不出来,也许我和所有的凡人一样,只能与红尘共舞吧。
随着了解的加深,我完全理解了桑子和穆安生死相连的关系。同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感伤,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折磨我了。在这种状态之下“帮助”他们,真是对我的胸怀和理智的巨大挑战。
既然我爱桑子,“帮助”他们,也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很清楚,让他们坦然相爱,在具体操作上,一定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对于心理医生来说,每个个案,都是一次残酷的挑战。
就在我陷入困境之时,他们书架上的《巴赫传》使我心里一亮。巴赫第一个妻子就是他的堂妹,按说比表兄妹的血缘更近一层。可他们共生了七个孩子。结婚那年,巴赫创作出了著名的《d小调康塔塔和赋格曲》……桑子和穆安都是巴赫的崇拜者,也许巴赫和他堂妹的爱情婚育,可以使他们渐渐释怀?
8/2/2007 10:49:00 PM (#8726452)
彼岸花 该角色已不存在
本来想给你送花的,不过好像要正式的才行
不过支持你
8/3/2007 1:03:00 PM (#8728631)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27.这样可能会害了他

周六晚饭之后,我准时来到了桑子家。
客厅里除了桑子和穆安,还坐着两个男人,神情都很凝重。礼貌地寒喧之后,穆安向我介绍了他们。文雅庄重的那位是黄羽律师,清瘦略显神经质的是诗人九子。接着,穆安也向他们介绍了我。
柠檬黄的灯光,把每张脸都照得很柔和。唱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古钢琴声,太熟悉了,正是巴赫的传世之作——《赋格的艺术》。小几上的电壶里煮着茶,白色蒸气袅袅溢出,散发着纯正的清香。
穆安递给我一支烟,并给我打着火。他穿了一套银灰色休闲装,脸刮得很干净,皮肤光洁,英挺之气中暗藏着忧郁,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桑子一直像个封闭的王国,竟这么快就接纳你了。”穆安开始和我搭话。
“不,应该说桑子给我开了门,还没让我登堂入室。”我苦笑了一下,“那个王国的主人是你。”
“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毕竟是我带大的。”他想了想,露出一丝笑容,“她小时候是个‘见饭愁’,八、九岁还要我喂着吃呢。”
“你是舍不掉桑子了!”我说。
“我也狠心舍过她……”他下意识地看了黄羽一眼。
黄羽有些窘,低下头摆弄打火机。
我望着身边的桑子,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看来这种场合使她很难堪。
“桑子,你也舍不掉你表哥吧?”我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
“别问这个了……”她乞求地望着我,神情惶恐。
“好,不问。反正我也明白了!”我好言安抚着她。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聚在我和桑子身上,有些惶惑,也有些好奇。也许我有点忘情了?让人看起来很不妥?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我绝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让事情变得节外生枝。
接着,几个人都沉默了,唱片也停止了,客厅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大家各怀心事,都是不平静的。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咨询,我几乎没碰到这么棘手的个案。也许,是我把自己卷进去的缘故吧?
不能再留恋了,我必须从这个泥坑里自拔,是该快刀斩乱麻了。
我长舒一口气,果断地对桑子和穆安说:“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向你们建议,既然不能分,就堂堂正正地合吧!”
“冯医生说得有道理,”九子郑重地说,“分即死,合即生!我们几个作见证人……”
“九子……”穆安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穆安,再这么过下去很危险。”黄羽说,“桑子已经出过一次事了!”
桑子的脸涨得通红,听不下去了,一个人跑到了院子里。室内没有了桑子,紧张的气氛似乎有所松动。
“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我耐心地问穆安。
穆安又点上一支烟,抽了好几口,才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不用有顾虑,就把我当成心理医生!”我鼓励他。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父母去世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是我亲妹妹。知道真相时,我尽管已经懂事了,但怎么也做不到把她当表妹看待!”
“听桑子说,你对她有过一次冲动。当时,是什么把你惊醒了?”
“有个很怪的感觉,缠我很多年了——我一对她有冲动,她就会变成了八岁时的样子,瘦小、单薄、失魂落魄。亲人们走后,好长一段时间,夜里我都得抱着那个小身体睡觉,稍一放开,她就哆嗦成一团……”他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我怎么能对我八岁的妹妹施暴啊,那样我还是人吗……”
穆安的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打击,事态远远比我想象的严重——更危险的不是桑子,而是穆安!桑子的忧郁是外显的,而穆安的则是隐蔽的,如果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我的心情沉重起来,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可只要没有完全绝望,还有一丝疏通的可能,我都应该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接着,我把巴赫和他堂妹的故事讲了出来,穆安听得挺震动。
“学学巴赫和他堂妹吧,身心结合!你们没有退路了。”我鼓励地说。
“说不定可以一通百通!”黄羽说,“我和九子都快被你们拖垮了。”
“你们不做出榜样,我和我表妹怎么有勇气和世俗争斗?”诗人九子激情澎湃。
“慢慢适应。朋友们都在支持你们!”我说。
“你们有爱情,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九子说。
“可以慢慢实施这件事,但不能退缩!”我再次给穆安打气。
8/3/2007 2:28:00 PM (#8728954)
冬眠状态通行证 fishing36


级别:85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25/2006
好感动,妹妹太有才华鸟
8/3/2007 10:01:00 PM (#8730675)
冰豆豆 该角色已不存在
支持,快更新..
先用这花代替,呵呵
8/3/2007 11:50:00 PM (#8730991)
彼岸花 该角色已不存在
哈哈,终于可以送上花花啦,快点更新哦~~
8/4/2007 10:19:00 AM (#8732042)
无效通行证 龙桥


级别:21
来自:(广西) 玉林
诞生:7/27/2007
好感人肺腑啊
8/4/2007 2:41:00 PM (#8733015)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28.用皮带抽的,伤还没好……

看了看腕表,已经十点半了,我决定和桑子单独谈谈。
桑子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我叫上她,走出大门,来到废弃的飞机跑道上。沿着跑道走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找到一句合适的开场白。身旁的野茅草疯长了一人多高,我扯了一片叶子,不小心被上面的毛刺揦痛了手。桑子赶忙抓住我的手,凑近了看,又吹了吹,紧张地问我疼不疼,要不要回去擦万花油。桑子这寥寥数语,把我感动得眼眶发热。此刻,我变得柔软而脆弱,不但忘记了怎么开导她,反而渴望她的抚慰。
初夏的夜晚,天幕上的繁星晶亮,野茅草深处的虫鸣悦耳——世界没有一处不是生生不息的。此刻,这个生生不息的世界是我和桑子的,起码头顶这片繁星遍布的夜空,属于我和她。
一阵风吹来,野茅草唦唦作响,桑子不由得靠近我一些。
“别怕,有我呢。”我勾住了她的小指。
“我真希望有个人,能这么一辈子勾紧我啊。”她微微扬起头,望着我说。
“那个人要是我,你要吗?”我简直昏了头。
桑子没有言语。
极大的挫折感几乎打倒了我,胸中涌起一股委屈。但是,理智还是很快把我拉回了现实。桑子对我的依赖,连她自己也不能定性,我又有什么资格先丧失理智呢?再说,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那个人会是你表哥。”我赶快改口。
她仍不言语。
“相信他,他的力量比我大,他是个男人。”
她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把身心都交给他吧!”我盯着她的眼睛说。
她也盯着我,眸子晶亮。好一会儿,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这话你跟小安哥也说了?”她低声问。
“说了。”
“他同意了?”
“应该是同意了。”
她松开了我的手指,独自朝前疾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转身看我。我赶紧跟上,站在她面前。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很久很久。我从不知道她的目光还会如此犀利,如此冰凉。
“你怎么了?”我有些发怵。
“这样可能会害了他——”她的声音缥缈得像是来自天外。
“可他同意了……”
“他做不到的,不信走着看吧!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但不这么做,你们会被慢慢耗死。”
她的神色沉重起来,连身体也变得沉重了,一双脚像是拖不动。又沿着跑道走了大半圈,她也没再说什么。夜已深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我狠了狠心,停下脚步,她也停了下来。
“桑子,记住,你们已经别无选择!”
“是的,路都走成了死胡同。”
“障碍是你们自己设的,能越过去,就会豁然开朗的。”
“还能越过去吗?”
“你不是最爱巴赫吗?他第一个妻子就是他堂妹,还生了7个孩子呢!”
“哦,”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巴赫的事,我很少想了。”
“你们可以不要孩子,也可以放弃一纸婚约。”
“怕小安哥做不到……”
“他的压力比你大,你必须配合他减轻压力!”
从桑子家回来,我的心像是被人挖了去,整个人一下子空了,飘飘忽忽地无处着陆。如今,桑子的所属已非常明确——穆安,一个男人,而不是我。她对我的感情虽然超出一般,但终究离爱情还有距离。哪怕只差一个发丝那么远,也是距离。奇迹永远是脆弱的、乍现即逝的。上帝把她送到我面前,已经对我特别关照了。我不能贪得无厌,再奢望奇迹为我所用。
我决定不再主动打搅桑子和穆安,他们这种时候最需要同外界筑出高墙。迈出那关键性的一步,决不是轻而易举的,需要假以时日。
独守着一个个夏日长夜,我被邓丽君的老歌吸引了。我开始怀旧了,我的心似乎一下子苍老了。
“春一去却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不知道何时再有春天的消息;你一去也没有留下一字半句,不知道何时再有回来的消息。我曾在院里徘徊,树儿随风摇弋,片片落花飘零满地。春天你为什么来?春天你为什么去?我了解你,我了解你,不是无情无意……”
这首歌我翻来覆去地听了不下百遍,每每听到“你一去也没有留下一字半句”,心就会悸动,眼睛就会模糊。我竟有如此敏感多情的一面,认识桑子之前,从没觉察到。这极端的单相思,简直有点儿可耻。
春天,以及桑子带来的华丽的幸福,已经远去了。也许,也许永远失去了追回的可能。
8/4/2007 10:50:00 PM (#8735028)
彼岸花 该角色已不存在
好期待故事的发展啊~~
8/5/2007 8:08:00 PM (#8739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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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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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29.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这天上午,送走一个上门咨询的客人,也差不多十二点了。我和蓝玉坐在外间聊天。两个人虽常在一起,却少有好好聊几句的机会。
“我感觉你这段时间有点儿憔悴,对吗?”蓝玉关切地问。
“你的感觉挺准,这段时间情绪是比较低落。”我苦笑。
“遇到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
“感情上的事?”
“不不,我是个粗线条,遇到‘感情’的机会比较少。”我搪塞着。
蓝玉垂下眼睑,轻皱着眉头,把玩着一只红色铅笔。她是个聪慧的人,但此刻,我不明白她具体在想些什么。等她再抬起头时,我看见,她的眉头已经舒展了。
“前段时间,我哥找了个好女朋友,改邪归正了,很卖力帮着她做小生意,也不在家里吃住了。”她说,“我父母都很善良,你总是一个人凑和着吃不好,要不,你在我家开晚饭吧。反正你有车,我们又顺路,也方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能麻烦两位老人。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挺自在的。”我一直不喜欢和人多打世俗的交道。
蓝玉有些窘,但没再坚持。她是有诚意的,可能是下了好久的决心才说出来,遭到拒绝当然不好受。
“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个男朋友了。”我找话安慰她。
“不找了!”她突然显得很不理智。
“什么意思?”
“我找过两个男人,像是受了两辈子的苦。一个差一点儿把我害死,另一个被我的苦命克死了。男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意义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辈子一个人过了?”我相当惊讶。
她摇了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小满突然出现在门口。我被她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我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她这是第一次来咨询所找我,我断定她是来者不善。她是个火爆脾气,万一发作,暴露了我的身份,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并没有这种迹象。她脸色灰白,目光呆滞,好像连发作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看了她好不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今天的衣服穿得太别扭。大热天的,却穿着铁皮似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长袖上衣,连袖口的钮扣都扣得紧紧的。
蓝玉以为是来了咨询的客人,赶忙倒了杯冰水,递上来,请小满坐下说话。
小满木然地看了蓝玉一眼,没有接杯子。
“我的一个朋友,”我赶紧向蓝玉解释道,“吃饭时间到了,要不,一起去‘课余时间’吃?”
蓝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她要一个人去食堂吃。
中午的“课余时间”,客人寥寥无几。我和小满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两份套餐。
等套餐上来的时间里,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我点上一支烟,她夺了过去,含住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起来。我赶紧把烟夺过来,按灭在烟灰缸里。她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转脸望向窗外,两只手机械地摆弄着书包上坠着的绒线鼠。
正在播放的歌曲是《加州旅馆》。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Such a lovely place/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Any time of year/you can find it here……
这首歌总能迅速软化我,无论在何时何地。我想起上次在小满家发生的事情,对她的歉疚和怜悯渐渐爬遍了全身。蓦地,我明白她为什么穿得这么严实了。
“你爸对你下狠手了?”
“用皮带抽的,伤还没好……”
“叫我看看,伤得很重吧!”
“在这里怎么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上次我太冲动了,真不该拿着录像带找到你家!”我说,“你恨我吗?”
“恨!”
“你惩罚我吧,我不会有怨言。”
“怎么罚?”
“怎么都行……用皮带抽吧。”
“……我恨我自己不能恨你一辈子!不能恨得杀了你!”
我以为她会哭,但没有。她的眼睛异常干涩,眼泪好像早就流干了。
饭菜上来了,她拿起筷子,往嘴里划了一口饭,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终于,她放下了筷子,开始慢慢啜饮木瓜汁。她曾对我说过,她是个运动型的人,消耗得快,一顿不吃都不行。她还说,如果有一天她吃不下饭了,问题就严重了。
看来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多吃点吧,你看起来很不好。”我拿起汤匙,舀了饭,往她嘴里送。
“你不怕别人看见了……”她说着,就哽咽起来。
我颓丧地放下汤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8/6/2007 9:28:00 AM (#874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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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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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30.妃子笑

走出“课余时间”,我和小满来到了校园南边的菜田里。放眼望去,视野里空无一人。强烈的亚热带阳光下,植物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搀杂着农家肥淡淡的异味儿。巨大的寂静之中,脚踩在田埂上的声音如同天籁。
穿过菜田,面前是一片坡地,坡地上是茂密的小松树林。我们爬上坡地,对面竟是一条小河,河床上长满了蔓草,开着紫色的花。似乎没人发现这片净土,我在校园生活多年,也没来过。也许是菜田里的粪味儿阻挡了人们的脚步。
我们并排在松林里坐下了。小满拣起一只长满小嘴的干松果,低头玩弄着。她看着干松果,我看着她,两个人都沉浸在无可名状的感伤里。过了一会儿,她甩了一下马尾辫,双眼迷离地望着我。
“你不是要看看我的伤吗?现在看吧!”说着,她丢下松果,把衣袖捋了上去,衣襟也撩了上去——双臂、背部伤痕累累,好在都已经结了痂。
“你爸凭什么这么体罚你?”我的一下子心抽紧了。
“不要怪他,”她平和地说,“在知道我喜欢女人之前,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他打你,你就能改了?”
“能改……”
“改成喜欢男人?”
“改成木头。”
“你在说什么!”她的这句话,像一根刺,扎疼了我。
“你把我扔了,我不当木头,除非去死了!”
“别这么说,爱是需要缘分的……”我知道,我这句话实在太苍白。
“我办好了休学手续,休学一年。”
“为什么!”我惊呆了。
“我爸妈要我在这一年里学会喜欢男人,他们认为这比学业更重要。”
“你没意见?”
“我要是有意见,他们就把我关在家里,等男人把我娶走……”
“别说了,别再说了——”我的头痛得要裂开,赶忙抱住。
对小满无尽的愧疚,又一次压倒了我。小河鳞鳞的波光,唤醒了早已死寂的记忆。前年秋季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认识了小满。当时我刚取得心理学硕士学位,开了个心理咨询所。刚开业时,生意冷清,我的压力很大,常在午后去校园放松。那个午后,我遇到一个在网球场练球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网球衣裙,马尾辫束到头顶,身姿矫健,青春逼人——她,就是当年的小满。
我们并没有立即搭话,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没有搭话。之后,每到那个时间,两个人必定同时出现,似乎是专门去等待对方了。后来,非常自然地,我先和她搭了话,得知她刚入学不久,是校网球队队员,和男朋友闹了矛盾,正在冷战。她天天一个人来球场练球,是为了发泄。
初次交谈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向我数落她男朋友一顿,我好言安慰她几句。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打那之后,她常在课余找我聊天,并无师自通地认出我是les。这使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认定她骨子里有les潜质。她对我也很好奇,很想试试做les的滋味。
很快,在一个夜里,我把她从学生宿舍领到了家里。我脱了她的衣服,她像是在故意显示勇气,一点儿也没怯场。我吻了她,她闭着眼睛,挺享受的。等我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她竟变得意醉神迷。骨子里不是les,不可能有这么自然的反应……
之后,她再也没回到她男朋友身边,也极少在学生宿舍过夜。她像是着了魔,夜夜和我的手指纠缠,好几次我的手指累得几乎抽筋。她说我的手指是“圣物”,男人的阳具是“污物”。这不奇怪,除了双性恋者,有同性性取向的人,一旦做了爱,就很难摆脱了。也许这就是同性爱的诡秘、蚀骨之所在吧。
“给你爸妈一个安慰,慢慢习惯男人吧……”我除了这么说,已无能为力。
“他们给我找了个男人,就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叫戴阳。”
“他好吗?”
“他爱我。”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着看吧。日子总得一天天过。”
接下来,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眼里浮着一层泪水,嘴角瑟瑟抖动。泪越积越多,她使劲张大眼睛,泪水就颤巍巍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怎么了,你?”我担心地问。
“我知道咱俩不行了。可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被你误会!”
“误会你什么?”
“误会我是个坏人!”
“我从没觉得你坏!”
“录像带上的荒唐事,纯粹是为了报复你……”
“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
“我可以和男人结婚,绝对不能再和男人做爱了啊!”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翎,我已经为你着魔了,一想起你,我就……”她猛地抓紧了我的手。
“不要再把事情扯回原处了!”我挣开她,明显感到了她的颤抖。
“Dear,我们来个约定好吗?我和男人结婚,还和你保持关系……”
“不!绝对不能!那样会伤害到更多人!”
“答应我,让我活下去吧,只有你能让我活下去!”她哀求着,泪流满面。
“别任性了,心死了就好了!”我的眼眶也发热了。
“你摸摸我有多热……”她又拉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
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同时,一种难言的恐惧包围了我,我不能再把事情弄糟,不能再次拉她下水,重蹈覆辙。我死命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儿留恋了?”她像是绝望了。
“没有!”我狠狠心,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她的目光呆滞在我脸上,大概有十几秒。之后,她站起身,神情恍惚地走了,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她的鞋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异常刺耳。我呆坐着,望着她渐渐走远。她似乎不是在自主地走路,而是被一种可怕的外力吸了去,吸入世界的另一极,吸入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
8/6/2007 3:26:00 PM (#8743067)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三条猫毛 [女]


级别:3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8/2006
31.妃子笑

这个周末,一下班,田宇就堵在了门口,送给我一篮还带着新鲜叶子的“妃子笑”。这种荔枝,表皮颜色是暗玫瑰红,肉又白又嫩,我特别喜欢吃。“一颗荔枝三把火”,吃得脸上冒出了小痘痘,我也不管不顾。
篮子里还有一张招待票,他邀我晚上去欣赏他们乐队在一家歌厅的演出。
上次的不愉快之后,他只和我通过几次电话,谈的是泛泛的话题。两个人都不再好意思面对,他虽然就住在咨询所对面,由于生活规律恰恰相反,又没约过,碰上一面并不容易。叫我去看他们乐队的演出,这可是件新鲜事儿。他跑场子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邀我。
他站在门口,并不进来,精神看起来不错,衣着也相当明艳。上身是一件猩红色贴身无袖T恤,下身是靛蓝色宽脚牛仔裤。染成暗红色的头发长到了腰间,就那么自然地披垂着。
“穿得这么性感,想什么坏主意?”我奚落他说。
“想勾引你。”他也笑了。
“说出这话,就说明你不想勾引我。”
“什么性感?上衣还是裤子?你说。”他转移了话题。
“猩红色呀。连我都不敢穿。”
“当然,我是个妖媚的男人,你是个端庄的女人。”
“应该说,你是个妖媚的女人,我是个端庄的男人。”
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把长发朝脑后一摆,左耳的一只白金耳环露了出来,耳环上有个极女性化的钻坠。我又一次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万种风情。不知为什么,我很害怕这种风情。
“恋爱了?”我觉得他身上有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他但笑不语。
“男人还是女人?”我这话问得有点儿愚蠢。
“晚上记得去看演出啊……”他逃避着。
“我现在想知道。”
“这么关心我啊?是义务还是责任?”
“告诉我!”
“咱俩已经没关系了呀!”他说着,转身穿过窄小的柏油路,朝“才俊公寓”快步走去。
我呆呆地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篮荔枝。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我头脑里浮上一层缥缈的失落,目光也随之失去了焦点。他的背影变成了孱杂在一起游动的三块颜色,上面是飘动的暗红色,中间是猩红长方块,下面是两个靛蓝色的圆柱体……我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我的希望就是这么具体,这么单纯。大学四年,我们每次分别,他总是一步三回头——那是他的习惯。他优柔寡断,历来依赖于我。可是,这次,他没回头,直到走进“才俊公寓”,也没有。
怀着对田宇的猜测,而不是对演出本身的兴趣,我晚饭后准时来到了歌厅。这家歌厅所处地段并不繁华,但气氛非同一般,消费的人多是所谓上流阶层。每夜都有不同的乐队和歌手演出,却没有噪音和喧哗,更像是一个情调酒吧。
黄金时间,田宇的乐队开始表演,他们的风格是怀旧和感伤。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乐队主唱——大概是新近加盟的,以前并没见过他,更没听田宇提起过。他的嗓音粗犷不羁,既高雅又耐听。衣着打扮也很入时,上身是一件黑色背心,下身是缀着金属装饰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战靴。他的五官不算特别出色,皮肤也不很光滑,但浑身的肌肉却散发着势不可挡的男人魅力。
他唱《教我如何不想你》、《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襟裳岬》、《光阴的故事》……当他唱起《FeeLings》时,我着实被感动了。他全身心投入,表达得简直超位。
据说他这样的男人在Gay群里很吃香。此刻,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难理解。假如他是个异性恋者,也一定倍受女人青睐……想到这里,我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就先入为主地将他归类于Gay了?
我开始用心地观察他,很快就明白了原由——是他和田宇火一样纠缠的目光诱导了我!他看起来在投入地唱歌,田宇看起来在投入地弹电子琴,但四束目光却一刻不停地纠缠着,千丝万缕,难舍难分。我立即断定,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寻常。之后,我再也听不进去他们的弹唱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田宇是“升华”了?还是“堕落”了?我该为他祝福?还是为他绝望?像不了解异性恋一样,我同样不能设身处地去理解Gay的恋情。或许所有的爱情都是相似的?只存在于两个个体之间,神秘而不可知?快乐、痛苦、销魂、枯燥只属于当事人,别人根本无法理解和体味?看来,田宇叫我来看演出,目的是非常明确的。他要让我知道他恋爱了,让我看看他的恋人怎么样。
两个小时的演唱结束了,田宇从后台走下来,坐在我身边。他要了一杯冰啤酒,狠狠地喝了几口。
“累了吧?”我给他递上一片纸巾擦汗。
他接过纸巾,轻轻揩了揩脸。他化了妆,不敢用力擦。因为流汗,妆显得有些残败,但紫色唇线勾勒出的唇形依然迷人。盯着这张脸看久了,渐渐觉得他不像真人,眉眼间透出的是戏子才有的凄艳和悲凉。
“我脸上写着字吗?这么看!”他笑道。
“是写着字。”
“什么字?”
“恋爱。”
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你,不要陪他?”我问。
“他……有点事先回去了。”他的口齿似乎一下子不灵便了。
“现在,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你们的爱情,是吗?”
“我的全世界就是你。”
确实,除了我,在这个城市,他几乎没有深交的朋友。也许他是幸运的,他的性取向的质变实现了软着陆,找到了一个有爱的男人。许多同性爱者的“入道”是尴尬的,甚至是悲惨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找到了一把永久的保护伞。
“迈出这一步,难吗?”我问。
“肉体上比较难。”他说,“我们相爱有段时间了,可前几天才第一次做……”
“他也是初次?”
“不,他在本城Gay圈里,是个知名人物。”
“这种人一般也是大众情人,换句话说,就是游戏高手。”我有些抵触。
“关键是我爱他!”
“他爱你吗?”
“我爱他!”他固执地说。
“防着他点!”
“他从没过分要求我什么。”
“小心他把你弄得遍体鳞伤!”
“为他受伤,是我的福,我心甘情愿。”
“真没想到,你这人还这么痴情!”
“你早该知道我很痴情。”他说,“不然不可能和你粘乎那么久。”
“还在怨恨我吗?”我的锋芒被软化了。
“算是注定吧,一切都是注定的。”他的声音凄凉起来,“不跟他好,就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着我吗?”
“那,只有先祝你幸福了!”我端起酒杯。
“谢谢!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他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却像刀子一样在我心头划过,锋利而冰凉,带给我一阵久久不能舒缓的疼痛。
8/6/2007 10:32:00 PM (#8744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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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的世界就真的这么复杂么/
8/7/2007 9:30:00 AM (#8746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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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小满的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可怕的空虚侵占了我,仿佛丢失了一部分曾经属于我的财富。我和田宇默默守护着的危如累卵的平衡,又被骤然打破了,需要重新建立。没人能够理解,这对我来说该有多难。
夏季的亚热带,充足的阳光和雨水时时都在较劲儿。早上,阳光总是占上风,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但到了午后,大雨就会以锐不可当之势倾泻下来。这种季节,让人感到心情很不稳定,平衡似乎随时都会被打破。
这个午后,没有预约客人,我打开手提电脑,上网查些资料。
晴朗的天空很快阴云密布,天空被压得很低,低得使人喘不过气来,眼看倾盆大雨就要来了。我站起身,靠在窗前。湖水就在不远处,在阴云之下,不再是波光鳞鳞,而是呈暗绿色,微微荡漾着。
突然,一男一女闯进了我的视野。那女的,竟是小满!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人安排?如果我晚几分钟站在这里,就会错过这次机会。
小满穿了一件漂亮的灰粉红色连衣裙,没有袖子,看起来伤已经完全好了。两条细长的胳膊懒洋洋地甩着,显得漫不经心。她半垂着头,没有扎马尾辫,长发披垂到肩上,看样子,连习惯都改变了。
她身边的男人提着两个硕大的行李袋——小满休学了,他们大概是把宿舍的行李收拾了搬回去。男人的目光一直粘在小满身上,扯不开拉不断,显然对小满十分用心。他,很可能就是小满她爸妈给她物色的、美国留学回来的戴阳。
我抓紧时机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年龄三十左右,扁圆脸,五官平庸,戴副眼镜,腼腆而富于书卷气。他个头中等,身材稍胖,穿着蓝白格子短袖衬衫,土黄色休闲裤。并没有留学生通常的清高或浮躁,和校园里的研究生几乎没有区别。
比较奇特的是他的神情,无语三分笑,使我想起了“桃花依旧笑春风”这句诗——他确实是交着大大的桃花运的。从长相来看,用一句世俗的话说,小满配他实在是亏大了。不过这种男人有福相,脾气好,疼老婆。他提着两个大行李袋,累得面色酱红,也不要小满搭把手……
对一个男人,我怎么婆婆妈妈地想了这么多!我甩了甩头,试图将他驱出头脑。但是不能,他的形象就这么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也许,根本原因是他从我这里接手了小满。
小满又回到男人身边了。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吗?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竟如此酸楚?这就是所谓人的复杂、心的易感吗?好在小满对他没什么感觉,我这才感到一些安慰。我根本没有超脱,还是狭隘的、小心眼儿的。
他们走到一条坡路上,很快就要转到我视野之外的棕榈林去了。可就在这时,小满猛地转过身来,虽然离我相当远,我却真切地感觉到了她利箭一样的目光。那男人也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小满,又循着她的目光,找到了窗子里的我。我本应该赶紧退后,拉上窗帘,可一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雨是如此善解人意,就在这么个瞬间汹涌而来。只几秒钟,天地间就变得白茫茫一片。雨帘朝窗内猛扑过来,狂风掀得窗帘疯狂舞动。
“冯翎,快关窗啊!雨都打到外间了!”蓝玉在外面喊。
我根本不能有所反应。
也许是受了大雨的感染,小满竟朝我猛跑过来。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心里也汹涌着一场狂风暴雨。我希望小满能冲到我面前,注视,哭诉,或者抓住我的衣领谩骂殴打。我几乎失去了常态,这都是大雨惹的祸。
“冯翎,关窗啊!”蓝玉又喊。
听着蓝玉的第二次催促,我机械地关上了半扇窗。
小满突然停下了脚步。也许因为我已经关了半扇窗?或许是因为那男人正在大声喊她?
男人跑到了小满面前,和她说话,风雨把他的声音搅得支离破碎,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很快,小满和他一起走了。转弯之处,男人还回过头,朝我看了一眼。我依旧呆在窗前,已被扑进来的雨淋成了落汤鸡。
“喂,你怎么了?”蓝玉终于冲了进来,把我拉开,关紧了另一扇窗。
她狐疑地看着我,又狐疑地看了一眼窗外。只可惜,刚才的场面已不复存在,消失得一干二净。
“看雨看入迷了?”蓝玉笑问。她是个聪明人,对我的探究绝不会到此为止。
“从阴云密布到山雨欲来,再到大雨倾盆,真是一部完美的乐章啊。”我顺水推舟地说。
“想不到你还有风月情怀。”
“当然,我还会多愁善感呢。”我苦笑道。
“赶快回去换换衣服吧。”她说着,忽然凑上来,帮我挤衣襟上的水。
她的头半垂着,就在我胸前,头发里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洗发水味道。就是这股味道,使我心里“格登”一下,第一次害怕起与她过分接近了。
“不用忙了,我马上回去换衣服。”我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得有些不礼貌。
她比我要镇静得多,冲我明朗地笑了笑。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把伞,遮在我头顶,等我打开车门、钻进车子。
车子开出几米远时,我转过头。她还站在雨里,举着伞,朝我呆呆地望着。
8/8/2007 10:48:00 AM (#875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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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只要活着,就必须承受

6月中旬的一个周日,我被一个奇怪的春梦惊醒了,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
空调开到了18度,我还是被这个梦撩拨得浑身躁热。我和梦中的女孩,都赤身裸体,蛇一样缠绕得难分难解。我轻轻抚摸她的下体,她深深地喘息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梦中的性事总是比现实中的淋漓尽致。遗憾的是,在梦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夜太黑,情太切,她的脸被覆盖着……
我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热风扑面而来。站在窗前,回想着刚刚中断的梦,我不由得想起了桑子。一想起她,我的右眼就突突跳个不住。她有什么灾祸了吗?是谁给我托了这个梦?
我赶紧打开手机,等了一会儿,昨夜收到的短信息中,并没有她的。我又走向电脑,打开来,竟有她的一封信!是前几天写的。

翎:
对不起,我和小安哥没能让你的努力产生功效。
那夜,你走之后,别说迈出那一步,我们连同眠一室的勇气也没有了。他把铺盖搬到了楼下,一直睡在沙发上。
你一定想不到吧,就在几天前,九子哥和他的恋人双双喝了毒药,用半条床单绑在一起跳了海。他的恋人名叫媛媛,是他的表妹,已经相爱八年。被人从海里捞起来后,媛媛死了,九子哥命大,活了过来。媛媛的爸妈一直激烈反对他们相爱,什么办法都用过。媛媛是个刚烈女孩,九子哥又容易冲动,两个人早发过誓了:生不同衾,死定同穴!
出事那天是媛媛的生日。媛媛向爸妈提出和九子哥一起过,遭到了粗暴拒绝。媛媛偷跑时,被她爸发现了,挨了一顿痛打。半夜时候,她用床单做成绳子,跳窗户逃到了九子哥那里。
九子哥后来说,是媛媛身上缠着的半条床单,给了他们殉情的灵感。他们已被围困了八年,已经彻底疲惫了、绝望了……
媛媛的爸妈悲痛欲绝,一怒之下把九子哥告上了法庭,九子哥竟对他的“死亡计划”供认不讳。因此,他目前的处境非常糟糕。刚听到消息时,小安哥非常痛恨九子哥的作为,说九子哥罪不可赦。可是,冷静之后,他还是决定和黄羽哥一起,拼尽全力挽救九子哥的生命。他说他不想看见更多的死亡,他想让活着的人活下去。他还说,如果九子哥真的被判了死刑,媛媛的爸妈——九子哥的姑妈姑父,也一定会痛悔不已的。
翎,和你说了这么多关于九子哥的事,是因为我渐渐发现,小安哥已经被这个案子拉进了一个怪圈。他整天幻觉重重,一会儿兴奋得喋喋不休,一会儿又沮丧得一言不发。以前,他从不会这样。我真的很害怕。我好几次劝他放弃这个案子,叫黄羽哥一个人做,可他根本不听。这些天,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祥之兆。
这些天,我得吃安眠药才能睡着。今天早上,我在楼下的沙发上也发现了一瓶安眠药,才知道小安哥也在偷偷吃。
对不起,每次写信,都是给你添麻烦的。我本想写点愉快的事,可手指一动键盘,敲出来的字就变成灰色的了。
等等看吧,案子很快就开始审理了。如果赢了,小安哥可能会变得好一点儿吧。
我又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孤独,没有人能化解,只要活着,就必须承受。
——桑子

这封信,使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很多。也许,桑子和穆安的问题,我根本解决不了,我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啊。或许,世界上有很多问题,根本不存在解决的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滑向绝望。
我闭上眼睛,回想诗人九子的模样。可是,除了苍白和神经质,他已完全模糊。我陷入一种怪异的情绪之中。世事是如此地蹊跷,爱情的花样,竟能达到如此的极致。诗人、酒精、毒药、床单、跳海、表兄妹、同性爱……混乱的词汇在我头脑里翻腾,几乎将其涨破了。
我关闭电脑,来到阳台上。耀眼的晴空只有两种颜色,蓝和白。我想象着桑子此刻的模样,她苍白的脸上一定又加了一层憔悴、一层灰败吧,像一朵孱弱的花又受了霜打。
我决定暂时放下这一切,出去散散心,顺便在外面吃个午餐。
刚洗漱完,手机就响了。是桑子吧,除了她,周末几乎没人跟我联系。我跑到卧室,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并不熟悉的号码。
“冯老师吗?……我是穆安……”他的声音很动荡。
我非常惊诧,怎么会是他?
“对不起,是冯翎吗?”他理智了些。
“是的,我是冯翎。”我忙说。
“对不起,打搅你了……”
“桑子出什么事了吗?”我猛地警觉起来。
“我刚给她打了电话,没事,别担心她。是我自己有事要麻烦你。”
“我可以帮你什么?尽管说。”我稍微放下心来。
“我们面谈吧。”
“好吧……”
“我两天没回家了,现在还在外面……刚送走九子。”他的声音像是能挤出泪水来。
“什么?”我没听懂他这句话。
“见面再谈吧。你看去哪里合适?”他问。
我想了想,还是咨询所比较安静,就把地址告诉了他。
我匆忙喝了一杯冰牛奶,换上出门的衣服,浅蓝色短袖衫配靛蓝色长裤,脚上是白色平底皮鞋。收拾完毕,我立即开车赶到了咨询所。
8/8/2007 7:22:00 PM (#8753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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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你还得负责桑子

大约等了十分钟,穆安就开着一辆黑色日本轿车来了。他的豪华车,使我那辆玩具般的国产车显得很寒酸。
我忙出来迎接。
可是,他从车里走出来,我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关了车门,手上提着钥匙,对我苦笑了一下说,“怎么?我是不是形同鬼魅?”
是的,“形同鬼魅”一点也不过分。他憔悴得变了形,连鬓胡子乱乱的,可能几天没刮了。两颊深陷,眼圈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老了有十岁。
“请进来吧……今天咨询所休息。”我定了定神,微笑着和他握手。
他随我走了进来。
进了内间,他环视了一下,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湖面上。从窗口看去,绿树成荫,波光荡漾。室外不时吹来一阵微风,倒也凉爽。
“这里很有品位。”他说着,坐在沙发上。
“凑和啦。”我拿出纸杯,泡上茶。
他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并帮我点着。
“你说刚送走九子,事情解决了吗?他要去哪里?”我问。
“……去天堂吧,或者地狱。”他使劲抽了一口烟,艰难地说。
听了他的话,我惊得震了一下,烟灰掉在手上,烫疼了我,赶紧扔进了烟灰缸。
“你在说什么?”我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你知道九子的事了?”他有些疑惑。
“是的,桑子在电子信件里告诉了我。”
“她常给你写信吗?”他警觉起来。
“不常。”
他这才放松了,陷入沉思,默默地抽烟。我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肌肉轻微地痉挛了几下。
“事发之后,九子一直作为嫌疑人被关押。由于看守人员的麻痹,前天晚上,让他得机会撞墙死了。”好半天,他才说道。
听着从他口中迸出的一字一句,我直觉得掉进了冰窟。
“九子的家人和我们几个朋友去收尸时,只见他面容扭曲,简直,惨不忍睹……今晨就草草举行了告别仪式。”
“听桑子说,你一直在努力救他一命……”我也变得哽咽了。
“是他自己不争气,撞墙死了啊!他一直答应我不死的……”他说着,扔掉烟头,双手抱住头,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因为压抑哭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这比大放悲声更让人揪心。咨询所的空间显得狭小起来,似乎装不下他愈来愈膨胀的悲伤。我也变得束手无策,恨不得和他一起大哭一场,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应该非常冷静的心理医生。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接过我递上来的一片纸巾,把脸抹干净。
“对不起,我竟没有可以对着哭的人!除了你。”他说。
“谢谢你的信任。桑子知道这事了吗?”
“还不知道,我回去再告诉她。”
“她会不会受刺激?”
“当然会,但不会有我受的刺激大。惟有九子,是我的知音。”他说,“九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和他表妹媛媛也是两小无猜。他爱上媛媛,很自然,就像我爱上桑子一样。因为命运相似,我们四个人一直互相鼓劲。但他们不像我们,他们的亲人都在身边,一直阻挠他们,说他们乱伦。媛媛是个刚烈性子,几次求九子带她远走高飞,可九子是个没用的书生,又不想伤害双方的长辈。这么一来,他们和长辈的积怨就越来越深。我早就想过,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不可能会有好结果,可没想到惨剧竟来得这么快……”
“这么一来,你更应该带好桑子,给她真正的幸福!”我被震动了。
“九子,太会捉弄人了……”他说着又哽住了。
“九子和媛媛死了,你和桑子更需要相互鼓励!”
“九子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不能这样,你还得负责桑子。”
“是的,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桑子……”
不知怎么,我听了他这句话,泪竟一下子滚了出来。我看清了可悲的未来,仿佛看到了绝望的穆安和桑子。一瞬间,我陷入了一种无力回天的沮丧之中,竟也有了活不下去的念头。
“你们一定要身心结合,不然连相处都很难,我代桑子求你了!”我失态地哭了起来。
“也许,上天也想收走我和桑子吧?上天不是已经变着法儿把我们的亲人都收走了吗?我们前世犯了什么罪啊,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啊……”
他最后的这番话,就像魔鬼的咒语,在我脑子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8/9/2007 12:29:00 AM (#8754575)
彼岸花 该角色已不存在
看的心里纠结啊,同性爱,乱伦~~~都是很沉重的字眼啊
8/9/2007 2:20:00 PM (#8756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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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打官司

这个周一晚上,我来到心理学系的一间大阶梯教室里,听一场《荣格及其心理学理论》讲座。演讲者是个美国心理学家。由于翻译的专业英语不过关,心理学系的师生都听得一头雾水,更别说外系的学生了。中途有不少人悄悄退场,为了礼貌,我硬着头皮坐在教室里,心却飞到了别处。
台上这个心理学家,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他巡回世界,在学术殿堂里高谈阔论,口沫横飞。可这个世界上,却一刻也没断过因心理问题死去的人,心灵的痛苦,也许任何外力都无法驾驭吧。心灵的痛苦也是学术的最后杀手,这是学术的悲哀。此刻,穆安痛苦的影子在我心头徘徊不去。对于一个做心理工作的人来说,最可悲的,莫过于眼睁睁看着朋友陷入困境而无能为力。
回到家中,我打开电脑。我很想给桑子写一封信,哪怕只有几个字。我想把桑子当成独立的、令我倾慕的女子,而不是穆安、不是任何男人的一部分。这看起来有点自欺欺人,可我除了这么做,又能怎样呢?

桑子:
记住,无论你失去了谁,都不会失去我。我永远在注视着你,关怀着你!
——你的冯翎

写完这几句话,我的喉头哽住了。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死寂,桑子苍白的眼神在我面前流转,单薄的身体朝我飘过来,飘过来,飘进我怀里。我试图揽住她,但她只是一缕抓不着留不住的空气……
我双手捂住脸,平静了一会儿,才关闭电脑,来到窗前。深夜的天幕上星子在闪烁,如此热闹。星星永远是惬意的,而星星对应着的地球上的亿万心灵,却在遭受着各种各样的劫难啊。
第二天早上,挺凉爽的,凌晨的一场暴雨刚刚停止,路上有一层被风雨打掉的树叶。我按时来到了咨询所,蓝玉已把门口清理干净了,正在整理预约客人的资料。
“来得挺早,辛苦了!”我冲她笑了笑。
“早!”她放下手里的活,“嘉峰刚打电话来,说要把这周剩下的四天包了。”
“什么意思?”
“说有要事,想占用你几天时间。”
“我不是坐台小姐,是心理医生!”我没好气地说。
“他可能是真有事……”她解释着,真是一副好脾气。
“好,我现在给他个电话。”我忽然对她有了些歉意,便笑了笑。
还没等我拨完号,嘉南的车就出现在门口。他穿了一条灰白色长裤,浅绿色短袖T恤,衬得脸色有些青苍。只见他神情暗淡,头发没打理,整个人像昨夜的城市一样,刚遭受了一场狂风暴雨。
“你的要求我不能满足,我这是咨询所!”我和他握手,不卑不亢地说。
“那,就把今天上午给我吧?”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当然会付费。”
“你没有预约。”
“我有要事。”
“什么事情?最后期限?”
“有,后天。后天我的离婚案开庭。”他说着,微微低了低头。
他的话使我感到胸口猛痛一下。这场离婚官司来得太突然了——太多坏消息都来得太快了!可是,现在确实没时间了解情况,眼看客人预约的时间就要到了。
“午饭时候在‘课余时间’等我吧,到时候再详谈。”我答应了。
接下来,是给一位男中学生做心理咨询,我的精力一直无法集中。虽然没出什么破绽,效果却不太满意。我决定免去他下次咨询的费用。
一下班,我就来到了“课余时间”,嘉峰坐在一个角落的座位上抽烟。服务生拿来了菜谱,他叫我点。我简单地点了烤鸭、鱼仔煲和冬瓜排骨汤。他又加了一瓶红酒。
菜陆续上来了,两个人边吃边聊。
“李妍是原告。”他说。
“是你不同意协议离婚?”
“是她贪得无厌!前年我做成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就偷偷拿出二十万存在我那瘫痪多年的老母名下,留着养老——竟被李妍拿到了证据,说是婚后财产,要分一半。”
“不管输赢,都不要太和女人计较,毕竟夫妻一场。”
“分到的钱她自己花,多少我都不心疼。我是怕她把我辛苦挣来的钱送给小白脸!”
“这就是你放不开了,总不能要她一辈子不找男人吧?”
“我是担心她上当!哪个小白脸会死心踏地陪着个半老徐娘过一辈子?”
“我看,你还在留恋她吧?”
“唉……毕竟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有个儿子。”他的神情更暗淡了。
“儿子归谁?”
“归我,她只要钱!”他说,“说实在的,也真是过不下去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没想到,这句话像是给嘉峰打了一支强心针。他猛地抬起头,放光的眼睛使我有点儿发怵。接着,他热切地把手伸过来,我果断地避开了。
“是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激动地说,“冯翎,和你在一起……”
“不!我们只能做朋友!”我立即打断他。
“你有意让我绝望?”
“对!但原因不是你不好,请相信。”
他是个知趣的人,付了帐之后,脸上的失望和尴尬还没褪净。
“后天上午可以去旁听我的离婚案吗?”在餐厅门口分手时,他礼貌地向我伸出了手。
“当然,我会安排的!”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8/10/2007 8:55:00 AM (#876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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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7/18/2006
36

周四这天,是嘉峰的离婚案开庭的日子。
一早起来,阳光不似每天那么强劲,却特别闷热。我已把今天预约客人的时间调整了,蓝玉守在所里。我要和嘉峰在咨询所会合,再一起去法院。
刚刚洗漱完毕,天空就开始变暗,风大了,凉快了许多。接着,天色迅速暗下来,沉重的铅灰色里像是能挤出水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窗帘洒泼一样不停地扑打着。
我赶紧关好门窗,下了楼。刚到咨询所,雨就瓢泼般地下了起来。
嘉峰倒是准时开车来了,却带着他五岁的儿子。嘉峰看见我时,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蓝玉打着伞,亲切地笑着,把刚下车的孩子抱进屋里。
“你叫什么名字?小弟弟?”她笑问。
“我叫小白。”孩子大方地笑着说,一点儿也不怯生。
“唉,保姆知道我们要离婚,几天前就要了工钱走了。今天孩子有点感冒,送幼儿园不放心,干脆带着算了……”嘉峰说。
“带着个孩子去开庭不方便,不如让我带他一上午吧!”蓝玉热情地说。
嘉峰有些惊讶,还没等说话,蓝玉已经开始让孩子看网上动画片了。
“小白,跟蓝玉阿姨玩好吗?”嘉峰似乎有些不放心。
小白已被动画片吸引得没工夫搭理爸爸了。我和嘉峰相视一笑。
对于蓝玉和小白的一见如故,我有种莫名其妙的震动。这情景,无法言说,却像石子掉进了淤泥,深深地嵌在了心里。
我们提前到庭,没想到李妍更早。她和传说中的“小白脸”坐在旁听席上,轻声交谈。
我第一眼看见李妍的感觉,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在气氛凝重的法庭里,这样一个人物的出现,只能说是“惊艳”了。她根本不像个五岁孩子的母亲,依然年轻姑娘一样清新,灿若桃李,蛮腰一握,难怪能给嘉峰弄那么多绿帽子。也许是常被男人滋润的缘故,她没有一丝同龄女人的疲老之态。但这种女人的结局似乎不会好,往往活不到七老八十——生命为了滋养出奇的美丽,会消耗得极快。“红颜薄命”——把她嵌进这个颇有些风尘味儿的词里,就像把公主高贵的脚嵌进水晶鞋——绝配。她看上去似乎不像嘉峰说得那般水性扬花,模样儿倒有几分冷艳。
我的目光好不容易才转到“小白脸”身上,这个“小白脸”也和人们固有观念中的不太一样。他气质高雅,英气逼人,沉静得像一尊大理石像,满身洋溢着的是艺术气息,根本不像吃软饭的人。嘉峰和李妍根本没有夫妻像,这个“小白脸”,倒和李妍挺般配的。
就在我陷入纷乱的思绪中时,嘉峰却冷不防朝“小白脸”飞扑过去,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接着又抓住李妍的衣服,还没下手,就被“小白脸”猛地推出几步。嘉峰趔趄着,差点儿摔倒。他还想朝他们二人扑,被我喝止了。
“既然是来打离婚官司的,何必还这样!”
“我看不得这对狗男女分我的钱!”嘉峰有些气急败坏。
“这钱是我该得的,这个人也是我该得的!”李妍毫不示弱。她和“小白脸”双手相携的样子令人震动。
“小白脸”被打的左脸渐渐红肿起来,但他始终紧闭双唇,神情平静。
“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嘉峰恨恨地咒道。
这时候,法官进来了,看见这种景象,像老师看见了正在打架的学生,厉声说,“你们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打官司的?这里是法庭!”
几个人都被法官镇住了,李妍和嘉峰这才乖乖地坐在了原、被告席上,我和“小白脸”则坐在旁听席的两侧。旁听席上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法庭调查阶段,争论的焦点使我走了神,一个“钱”字,在原告、被告和法官的嘴里传来递去。结果是李妍赢了这场官司。
李妍这种美丽女人,不可能长久地属于任何男人,她是让众人欣赏的,而不是让某个男人收藏的。而美丽的桑子,也不可能长久地属于任何人,她,也许只是属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