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还是如此真实，象美丽皮肤上的疤痕，可以苍白，可以浅淡，却永远无法磨灭。

那时，玉声只有七岁，秀气瘦弱，象受过伤害的白苇。让人感觉他永远无法长大，永远无法开出梦想的飞花来。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采野果做游戏，还有，一起去吃胖老人的糖果。

胖老人姓赵，是个鳏夫，负责给村里打更。

冬季的雪白白的铺了一地，月光落下来，被反射，被弥漫，那光辉冷冷清清的笼罩着夜的世界。人们都睡了，静静的，偶尔有一两声狗吠，马上又被夜吞噬了。胖老人就在这样的夜色里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在积雪上吱吱嘎嘎的行走。他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随风缥缈散去，他的胡须上结满冰冻的霜花。

我喜欢躺在被父亲烧得火热的土炕上，蜷在温暖的被窝里，等着听胖老人路过我家门前时敲响清脆的梆子，那声音让我感到宁静祥和，因为有胖老人为我们守护着寒冷的夜晚。寒冷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我们都很幸福，很温暖。但有时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望着被积雪反映的明晃晃的太阳光，就会有些惆怅，不知胖老人昨夜有没有来过。

第一次吃胖老人的糖果是在我和玉声放学回家的路上。

高高大大的胖老人迎着我们走来，连阳光都被他遮挡了。经过他身边时，我望了望他，胖胖红润的脸上长满了白白的胡须，模样笑笑的，和蔼可亲。这就是我每晚期待的胖老人，我喜欢他，他身上有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就在我们彼此经过以后，胖老人忽然回身叫住我们，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薄荷糖，给我们一人一块。
在那个年代，对于孩子来说，糖果比现在的电子游戏更具诱惑力。
我和玉声贪婪的把糖塞进嘴里，一块糖的甜蜜，就是孩子的整个幸福。

“还想吃吗？走，跟我回家去拿。”，胖老人笑眯眯的说，阳光在他脸上跳动着，灿烂着迷人的诱惑。

我和玉声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进了他窄小的屋子。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干净整洁，温暖舒适。

胖老人捧出了一把糖果，放在床上。花花绿绿的糖纸，我和玉声看到了天堂的颜色。

“想吃糖可以，你把裤子脱下来给爷爷看看。”，他指着玉声说。

玉声还在犹豫，我一把扯掉了他的裤子。一切与我无关，我的眼中只有糖果。

我看到胖老人蹲下身子，伸出手，玉声那个苍白瘦小的生命蓓蕾就躺在了他粗糙的手掌上。胖老人喘着粗气，开始揉捏。

玉声的身子扭来扭去，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我心里隐隐有些嫉妒，我喜欢的胖老人，玉声却能和他如此靠近，我真的希望被胖老人捏在手中的是我。这样想着，我感到下身一阵冲动的燥热，却不明所以。

我和玉声离开时，兜里装满了幸福的糖果。谁也没想到，这点微末幸福的代价是如此沉重，沉重的要用心灵背负一生。

我和玉声又到胖老人那去过几次。直到有一天，玉声的父母堵把胖老人堵在门口打了一顿。

那年冬天格外漫长，胖老人在春天到来之前病死了。那一年，东北正流行一种致命奇快的鼠疫。

胖老人被孤零零的埋在了荒郊野外，没有人送葬。父母对我说，他是个坏老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夜晚变得更加寒冷宁静，再没有梆子声在我家门前经过。月光象雪一样寒冷，象雪一样白，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期待。

玉声再也不理我了。

一年以后，他家搬走了，搬到了很远的地方，至今我也不知道是哪里。

我现在还依然会想起那样的冬夜，那样的月光，那个胖胖的老人，那些甜蜜的糖果，还有在粗糙的大手中微微颤动的那个苍白瘦小的生命蓓蕾。

记忆，有时是一缕永远割不断的忧伤，是一种比梦境更加真实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