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刚下班回到家门口,当时有一个人站在我家门口,看起来很猥琐的样子,时间已经落在晚上十二点。巷道里有些黯淡,心里有些许恐惧,但还是要鼓足勇气上前开门。所以硬着胆子走上前准备,掏钥匙的手在口袋里微微颤抖。就这样我们面对面了,他大概三十几岁,穿着还算整齐,手里拿着针筒在注射药物,地上躺着几管针筒。这样,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微亮的光。当我的卡“滴滴”的在门边响起,外门就这样打开了。他有些歉意,小声对我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有说话,大概准确地说,此刻我不知道说什么了。然后,他转身离开。就像一滴水掉进水池里,荡起涟漪,又不见啦。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打电话给警察投诉。在以往我总会打电话投诉邻居三更半夜还在家里吵架,投诉楼下的餐厅总是在凌晨卖烧烤卖啤酒,投诉那些喝酒的醉鬼们寻衅滋事。在以往的认知看来,这是多么恶劣,坐卧不安的际遇。我回家后没有打开灯,坐在黑黝黝的客厅沙发上,静静的发呆。有那么一刻,为什么我会为这种惊险的时刻,感到莫名的沮丧,深深的悲哀。月光照进我的屋里,在这漆黑一团的空间里,显得微弱,有些光明得温柔。像他的眼睛。
每年中国的元宵节,是最热闹的节日之一,这一天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情人节”。我的故乡没有大肆庆祝的方式,好像全家人聚在饭桌面前鸡鸭鱼肉大快朵颐,然后年就这样过去了。禅城,就有些与别不同的庆祝方式。每到这时候大伙吃过饭,万人空巷的“行通济”,为自己,和家人祈福祝福。传说“行通济,无闭翳(无烦恼)”只要连续走三年,就会心想事成。俩百多年的今天,人们一如既往的将风俗传承下来。
每到那一天,人们购买香烛纸品,手拿着行运风车,手提生菜,吉祥如意的祝福洋溢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尽管我不太相信所有愿望都可以因此成真,还是很喜欢和人群一起奔流,喜欢幸福洋溢的城市霓虹。在街上遇到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女生显得有些疲惫。于是男生和女生玩起了跳房子的游戏,在石头剪刀布中缓缓前进。我站在旁边,看着活泼的步子有些入迷,脑海里想起了某个倔强而又坚强的女孩,她是我的邻家女孩,同学,青梅竹马。我们经常在放学,放假的时候约在一起跳房子,跳沙包,后来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她有了丈夫,孩子,可,过的不好。忽然间,有一丝光亮的东西滑过脸庞,有些凉。就这样惊醒过来。
女孩子有些累,男孩子问她:要休息一下吗?女孩子撅着嘴,不太高兴的回应:当然啦。男孩子看着鼓着嘴,泛红的女孩,然后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给女孩子的额头轻轻一吻。唰的一下,女孩子的脸霎时就变成熟透了的西红柿。男孩子弯下腰,谦卑的说:来,我背你。
很久没有看到你,所以在回来的某一天,我去看你。“这小孩儿可以打酱油了”,我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说着,小家伙有些不太高兴是,接着我的话说:“我还可以买苹果哎,妈妈一个,爸爸一个,奶奶一个,爷爷一个。”多可爱的小家伙,比你小时候要聪明伶俐许多了。小时候,我,你,还有小刚三人经常一起上课放学,闹着玩了五六年,所以比其他人要亲近许多。你母亲对我说你依旧是那样,喜欢沉默寡言。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以后准备做什么,所以很忧虑你的状态,于是让我问问。她知道我们仨应该可以说心里话。那天晚上我问你,你说希望留在家乡继续做建筑师,然后熟练了有了口碑和人脉,就自行承包闷声发财养家。听到这些心里话,蛮佩服你,吃苦耐劳,有理想,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我说起了自己的生活状态,有那么一丝迷惘,困惑,怀疑,都在与你的对话中寻找到了答案。第二天我就坐车离开,我知道你也想来送我,可,我们都不太愿意说再见,都选择在前一天沉默里祝福。
在火车站,买一些手信,送给一些亲人朋友们尝尝故乡的味道。买了些水果,方便面,零食方便在漫漫火车途中打发时间。你说不要选这种方便面,吃起来难吃;不要选这种零食,很假——带着重庆女人的认真和善良。我喜欢这种秉性的人,有一种广结善缘的亲近和慈悲。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做一辈子的朋友。你的小孩五六岁,在超市里跑来跑去,拥挤的空间里多了些童真和快乐,先生在旁边看着选购的人们和孩子,嘴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我走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一盒手信,并叮嘱我下次回来要告诉你,这种热忱很浓郁且地道,像豆瓣酱,永远透着真诚的意愿。我叫你“赵姐”。
经过狭窄的楼道,走进你的卧室,喔,天啦,太乱了。你说正准备装修。这里是西关最常见的民居,白日里也需要灯光才能看见,斑驳的墙面刷着洁白的亚光漆,闻起来空间有重重历史味道。你在吃午餐,问我吃过没?我说已经吃过了。你没有动,我就知道你嘴上客气。好歹也得有杯清茶,可能,我们太熟了。我想给你拍照,你说不要,不要,不要。固执得有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说起在某节课上,讲起了关于你和我的初恋:那时候我刚工作,买不起手机,你也准备毕业。于是,你砸开存储了两年的存钱罐,从里面拿出三百个硬币,那些硬币叮叮当当落在书桌上,悦耳动听。
当我们俩拿着这些钱在银行兑换纸币,然后在手机店里买了一个最简洁耐用的诺基亚,那部手机我用了很多年。总是忘不了这个小故事,它出现在我的爱情故事里,味道很甜很甜。所以我跟同学们分享这个故事时,他(她)们不约而同的尖叫欢呼起来。我知道这种自豪的,骄傲的美好,是你给我的。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你的眼泪哗哗的落下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说过去的那些爱人们你都送过不同的礼物,可是,只有你记得。我抱着你的肩膀,你抱着我在轻轻的哭,像个孩子,有些委屈。我在你的肩上呼吸,心里变得空旷,空气里都是满满的,过去从未消失的,爱的氧气。
夏日的午后,我躺在竹席上午休。房间里透着幽幽清凉,与外面炽热的世界显得心旷神怡。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瓦照射进房间,像一束束神气的刀片,将屋里的黑暗切割。在光束中央,飞舞着一粒粒数之不尽的灰尘,它们像在舞台上跳舞,享受着光明的抚慰。后来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灰尘,人类将被光芒反噬。
素面朝天,甘之如饴,安之若素,温润如玉
是我喜欢的词语。
后来,多了一个“和光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