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届柏林电影节的同性恋影展综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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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燃 泰迪奖(Teddy,一译“小熊奖”——编者注)是柏林电影节专门为影展中各个单元反映男女同性恋题材的电影所设的一个专门奖项,从1987年首次颁发以来,奖掖了格斯万桑(Gus van Sant)、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贾门(Derek Jarman)等众多导演,对确立同性恋电影在主流影坛上的地位,推动同性恋电影的发展,居功阙伟。但一般主流媒体多对泰迪奖视而不见,避而不提。一直到1998年,关锦鹏以《愈堕落、愈快乐》夺得泰迪最佳故事片奖,中国人才知道有这个奖的存在,但实际上它当时已经颁发了12年,今年,则是第15届。
这次柏林电影节的泰迪奖,汇聚了来自21个国家的18部故事片、10部纪录片,9部短片,它们题材不同,风格迥异,从各种不同的历史文化角度,诠释同性恋者在不同国度和社会制度里的生活情形,以及他们同异性恋者一样多姿多彩的爱恨情仇,完全颠覆了美国同性恋影人在过去二十年间刻意以酒吧、桑拿、性工业为生存空间、以“娼妓文学”和“悲情文学”模式为基础经营起来的同性恋色情商业文化,打破了美国同性恋者醉心的以健身、皮革、纹身、戴环为标志的同性恋身份认同的局限。
但是,泰迪奖也和金熊、银熊奖一样,因为过于强调“政治正确”,因此“内定”传言一直甚嚣尘上,“黑箱作业”批评不断,导致在2月18日晚发奖仪式上,当主持人宣布那些冷门作品、黑马影人夺得奖赏时,众人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中,不是冷场就是嘘声四起,场面相当尴尬。例如获得最佳故事片奖的《Hedvig and the Angry Inch》和最佳短片的《Ere Mela Mela》被影展的观摩单元安排在最冷僻的时段,根本没有人能看到,颁奖的理由当然也就随评委信口开河,随意演绎了。获得最佳纪录片奖的《禁果》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因为说的是津巴布韦的女同性恋成长经历,自是难得,得奖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相反,Bruce Weber的《杂粹》(Chop Suey)由于发行公司的强力运作,被安排在影展的最佳时段和最好的影院上映,气派十足,气势如虹。但“一见不如百闻”,众人大呼上当,最后竟也被评委硬塞进“特别推荐”奖项,真令人啼笑皆非。
以上这些得奖的电影让人很无奈,但没有得奖的电影其实很精彩,限于篇幅,这里只能挑选几部介绍。
意大利电影《遗忘的天使们》(Le Fate Ignoranti)说的是一个中产阶级的亡夫妇人在追索丈夫过去的感情生活时,意外发现丈夫竟然是一个同性恋的故事。身为医生的安东尼娅发现过去七年丈夫竟然瞒着她一直在外边频频跟情人相会!为了探寻其中秘密,她循迹访查,却发现丈夫的“二奶”原来是个男人!导演由此在我们面前展现出罗马贫民区内一个由艾滋病患、同性恋、变性人及土尔其移民等典型的社会边缘人组成的一个奇异温馨的大家庭的生活图景,一如成年的“艾丽丝游记”。导演要告诉我们的是这些社会边缘人的生活其实比安东尼娅优裕丰厚,却冷淡隔膜的中上阶级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温馨友爱。
导演奥兹培提克(Ozpetek)是一个土尔其移民,对已婚同性恋者的感情走私情有独钟。他在意大利电影圈打滚多年,直至1997年才得以《土尔其浴室》在康城影展“导演双周”里引起注目,影片史无前例地狂卖整个欧洲加美国市场。相隔两年以后,他以这部电影第一次正式参赛国际影展,运镜和场景调度的技巧明显更加成熟,爱情故事在如侦探电影般的戏剧结构中慢慢展开,充满了悬念,演员表演也都可圈可点,但导演在影片中急于表白的概念太多,却又理不清基本的线索,让人看来不知所以然。例如导演为了证明同性恋者内心感情更丰富,对爱情更坚贞,安排了很多安东尼娅和亡夫男友米歇的对手戏,末了,却又安排安东尼娅在撞见米歇跟另外两个同性恋者做爱的不伦场面后,让米歇向安东尼娅认错,两人拥抱狂吻。
导演企图正面表现同性恋者的生活无可厚非,但他非要人相信同性恋者的生活比异性恋者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更加令人向往则未免太离谱。在本届影展评审团成员明显过于保守的情形下,惨遭淘汰,连一个小奖也没捞到!
格斯万桑这次以《心灵访客》(Finding Forrester)参赛,内容不脱他最钟爱的年轻男孩情感世界题材,是描写一个十七岁的黑人学生和白人作家同性相恋的成长经历。故事温馨,技法不俗。尤其是扮演剧中青春少年的美国黑人劳伯布朗,充分展现了作为演员的天分,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新星。但是格斯万桑已是功成名就的导演,泰迪奖当年首次颁奖就是颁给他的《五种杀你自己和我新朋友的方法》。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不论是正式影展还是泰迪奖,都忍痛割爱。
来自泰国的《人妖打排球》(Iron Ladies)制作成本只有15万美元,却是去年泰国上座率最高的电影,在港、台、日本上演也获得极大的成功,让导演兼制作的Thongkongtoon赚得坛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这次在柏林影展的观摩单元上演,场场爆满,万人空巷。导演是拍商业广告出身,因此这部纯商业片噱头处处、“笑”果十足。最重要的是,它完全突破了美国同性恋电影离不开的娼妓题材和性爱框框,只以一支在泰国1997年全国排球联赛上夺得冠军的人妖排球队的成立、发展的真实故事为主轴,正面展现了人妖以自己不男不女的生活为荣的心态。难得的是,影片中的人妖都是由非人妖扮演,这些演员在导演调教下,细腻逼真,轻松自如,令人信服。但在泰迪奖上,最后却屈尊跟没有人看的《杂粹》并列为“特别推荐奖”,让全场观众大为不满!
无独有偶,阿根廷在市场单元展示的也是一部去年参加威尼斯和多伦多电影节,在阿根廷夺得票房冠军的同性恋电影:《烈焰焚币》(Plata Quemada)。这部电影以阿根廷六十年代两个专门打劫银行的盗匪真实故事为基础,表现了这些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的侠骨柔情,淋漓酣畅、荡气回肠地展示了阳刚之美。
安桀尔和纳呢是一对盗匪,两人一样的英俊酷帅,外人都以为他们是双胞胎,但他们不是骨肉相连的兄弟,而是生死相依的恋人。安杰尔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有一天,他在冥冥中听到神的召唤,对这种逾越宗教规范的爱情充满了犯罪感,开始疏离纳呢,两人感情出现危机。紧接着,两兄弟接到一个打劫银行的计划。安杰尔为了斩断纳呢对他藕断丝连的情怀,纳呢则希望通过再一次合作能挽回安杰尔的心,所以两人都接受并全力投入了这场打劫行动。在逃亡过程中,伴随着对生死未卜的忐忑,是两人对爱的不断追求和拒绝。绝望的纳呢在影院、公厕流连,跟男人做爱,甚至去嫖妓女,企图忘却安杰尔,但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最后他们反而在这个妓女告发下被军警包围。两人突围不成,最后把打劫来的百万美元通通烧光,两人在烈焰中相拥自尽,画面极为壮美。电影意味深长地显示男女之爱充满奸诈,而只有同性之间的爱才最忠诚。
这两部片其实都是传统的商业片,其成功之处在于他们运用传统的警匪片或喜剧片形式包装同性恋题材,打破了同性恋/异性恋的二元分界,堂堂正正在主流电影市场上上演,而不是象那些美国同性恋电影那样,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说同性恋不被主流社会“理解”的可伶,另一边却又力图宣扬一种跟主流社会价值观念格格不入的施虐/受虐的所谓同性恋美学(gayness),自我设限,划地为牢,因而始终走不出顾影自伶的同性恋圈子,如此恶性循环,把同性恋解放运动引进商业盈利的死胡同。
跟美国同性恋电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很多国家电影对同性恋题材的表现早已突破“靓仔+性爱”的商业模式,转而深入探讨同性恋者内心世界。由葡萄牙国家电视台资助独立导演洛德利久斯(Joao Pedro Rodrigues)拍摄的电影《幻象》(O Fantasma)就以表现欲望的残忍和被拒绝的无奈,大大拓宽了施虐/受虐同类题材的表现空间。19岁的斯基欧是里斯本一个跟垃圾车收垃圾的工人,养着一条狗,整天以逗狗为乐。渐渐地他的行为也象狗:他喜欢邂逅陌生人,跟他们在公厕等地做爱,玩施虐/受虐的游戏甚至窒息性性爱,并强奸警车里被绑匪捆绑的警察。
他看上了一个游泳运动员,遂四处跟踪他,在泳池淋浴里偷窥他洗澡,甚至闯进他的房间,在他的床上撒尿,并残忍地捆绑折磨他,直至最终被捕。这部影片几乎没有对白,